第十二章 村边有条小河蜿蜿蜒蜒,从大山深处一路欢唱奔来,从身到心纯净无瑕,绝没 有半点污染,一眼望去,水下圆石的花纹和小鱼的鳞片都清清楚楚。天热时,干活 来到河边,摸摸水并不凉,老赫就想下去扑腾几下。社员就喊下不得哟,水一浑, 红薯就长不好,冬天爱烂窖了。老赫不知真假,但见大家如此看重这河水,也就收 敛了手脚。 农活是栽红薯,男劳力挑水,这是累活。队长说了一声起肩吧,几十条汉子腰 板唰地就挺起来,耳畔立刻就响起扁担的嘎吱声。一支负着重担的队伍,开始沿着 羊肠小道朝山上一步步走去,老赫是其中一员…… 红薯是好东西,一亩山坡地能收三千多斤呀。尽管红薯吃多了烧心(胃酸过多), 但为了填饱肚子,也就顾不上那些,村里年年都要栽种大量的红薯。栽红薯又叫抹 秧,就是把红薯秧轻轻抹(薯秧易折)在坑儿里,立刻浇水,再封上土,踩实,秧 就活了。薯秧喜水,没水活不了,水在栽薯时贵如油。说到底,有了水,才有红薯, 才有了让大山里的芸芸众生世代生存繁衍的基本口粮。 村里没啥好田,一块块沙土地高高挂在半山腰,几趟水挑上去,再壮的男劳力, 也浑身是汗大口喘粗气了。尽管如此,却没有人藏奸偷懒。不用监督,水桶总是装 得溜满的,跟往自家水缸里挑一样。没人提醒,脚步都走得很稳,尽量不让水洒出 来。因为都知道,这水太宝贵了,到了地里,女人每浇下小半瓢,就能栽活一棵秧 苗。而一棵秧苗,秋下就能收获三四斤红薯,就够一家人吃个半饱,再配上盆稀粥、 咸菜,一顿饭就解决了,说来,这一切都要感谢那条不起眼的小河。只要有那涓涓 不息的清清河水,人们就有信心熬过艰难的日子,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将近晌午,日头变得愈发焦燥,山地变得热气蒸腾,肚子则变得饥肠辘辘。老 赫挑着空桶下来,再回头,抹秧的队伍又移到一块更高更远的地里,颇似进了白云 深处。老赫两腿早已没了力气,肩头也压得生疼,然而,也怪,只要一来到河边, 用手捧起河水甜甜地喝下去,老赫身上的气力很快就找了回来。不光老赫,挑水的 劳力都是这样,大家每一趟归来都喝河水,于是就像增添了新的能量,随后,一个 冲锋,队伍就又杀到山上,又带起了一阵加快抹秧的热闹场面。收工了,人回村了, 一排排红茎顶着绿叶的秧苗,则在贫瘠的山坡地上扎了根。日后,只要没有大旱, 那秧苗就会长大连成片,将山地整个包裹成一片翠绿。往下还翻几次秧,不让它乱 扎根,如此,主根到秋天就能结出大块的红薯。红薯块大,蒸熟了就甜。切成片晾, 薯干片就白,也好保存,到了初春,妇女借驴压薯干,碾道里用细罗筛,筛得细雪 蒙蒙,人、驴、碾子都罩在其中了,尤其是女人,甭管先前是甚模样,这会儿一准 变成了白嫩的西施,老赫挺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