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邢市长您好: 长久以来,您是良师,更为兄长,给了我很多关心和支持,点滴回忆,刻骨铭 心,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但我深知自己禀赋愚稚,深望得到您更多的指教,但您 工作繁忙,一直不忍过多打扰。 近日惊闻您工作的变化,心情格外复杂。别离在即,咫尺天涯,既为瀛州错过 一位磊落英才而惋惜,更为自己可能失去您的烛照和指点而深深遗憾。 人生苦短,为谁求索。但您经风栉雨不改初衷,执意报国,一腔豪情,党性人 性无可挑剔。您热爱瀛州,全心投入,赤子情怀,有几人知?您的忠诚、才华和热 情,曾是瀛州这方百姓的希望。政声人去后,我们怎能忘怀那点点滴滴? 宦海沉浮,英雄扼腕。不管世事沧桑,您在瀛州人心目中风采永驻。我参加工 作十六年,在政府办也已近六年之久。虽难见世面,但也曾见官见宦,您这样的领 导是我平生仅见。能成为您的部下是我平生幸事,能继续得到您的照耀和指教更是 余生所望。 崇敬您的品格,敬佩您的才华,感激您的帮助,愿意继续听您的讲话,读您的 文章,聆听您的教诲。加上政府办人多事杂,十几个干部如陷泥潭,人人自危,我 更是难以自拔。但我年纪轻轻,不愿颓废,仍然希望能做对社会有用之人,而今华 山无路,唯有仰仗您的帮助和提挈,才能实现夙愿。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能继续追 随在您的麾下,跟您到昆山工作,在您的指教和帮助之下,不断完善和提高自己, 如能如愿,万分感激,平生无憾。 当然,在新的岗位,我不会因为您的荫庇而放松努力,我会积极发挥自己热爱 文字工作的特点,多写文章多看书,静心修学,勤奋工作,自强自立。 “五里滩头风欲平,张帆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 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这是我自己喜欢的一首敦煌 曲子词,送于您,希望世事变迁不要剥夺您爽朗的笑声。 秋去冬来,唯祝福山高水长! 政府办林小麦 2004年11月20日 珍妮看完信有些心酸……林小麦的一片苦心会得到什么,珍妮没有多大把握。 但是她理解林小麦,林小麦不愿意妥协,不愿意随波逐流,她还想追求一分真情和 美好,但是,生活是严酷的,或者说,人是复杂的。林小麦走出校门进机关,离真 正的社会是有距离的,她怎么能够想到,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简直是异类。 怎么办?让她像别人一样吗?珍妮知道不可能,就像石头不能融化在水里,钻 石永远不能等同于玻璃一样,生就的骨肉,谁也改不了。珍妮能做的就是让她尽量 别受到伤害,让她自己逐渐清醒,自己去放弃。 她对林小麦说:“你把信寄走吧。我下周去昆山进行市场考察,顺便去看看邢 文通,给你打个前站,探探口风。” 林小麦的心有些苍凉,她觉得她和邢文通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愿意绕这 么多弯、动这么多心机,她更愿意像过去一样,她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从哪里失去又从哪里开始?林小麦对珍妮说:“如果没有简晴,没有蒋昆,我和邢 文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珍妮知道,林小麦不止一次说过。蒋昆约林小麦和简晴一起陪邢文通吃饭,那 是林小麦第一次认识简晴。吃完后简晴把林小麦留下了,和林小麦说起自己的经历, 说她因为生了个女孩遭到丈夫全家的歧视,实在忍受不了就离婚了,至今一个人带 着孩子生活,还流了眼泪。林小麦本来就心软,又觉得人家挺真诚的,和简晴的距 离就拉近了。简晴很诚恳地让她分析包括邢文通、蒋昆和其他几个男人的性情,她 把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最推崇的自然是邢文通。不久,林小麦就从蒋昆嘴里得知 邢文通和简晴好在了一起,邢文通对林小麦的态度也发生了180 度大转弯。林小麦 知道自己上了简晴的当,却百口莫辩,大病一场。好了之后,蒋昆又让大家一起吃 饭,林小麦借酒浇愁,酒后失态,号啕大哭,从此邢文通对林小麦避之唯恐不及。 林小麦自己成了自己形象的掘墓人。 林小麦一直想挽回,但是,总是越抹越黑。邢文通成了林小麦的心病。珍妮对 林小麦说:“你千万记住,你一定要换一种方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战争,谁 先动了真情谁就注定输了招数。你要用理性而不是感情去面对他。否则,会把他吓 跑。”然后珍妮站起来说:“走吧,咱们去寄信。” 珍妮认为这是一次没有意义的活动。珍妮说:“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希望越 大失望就越大。现在这个年代,一个依妹儿就解决问题了,你却郑重其事地写信; 一夜情像喝白开水一样普遍,你还坚守什么爱情?人家一个网络女作家在网上大大 方方地说:想和我做爱吗?男人说:我是第几个?女作家说:67个。你还在这里哆 哆嗦嗦地柏拉图,太老土了。别说是邢文通,就是我也没有兴趣和你玩。” 林小麦不说话。她借着路灯把信放在邮筒里,静静等了一会。她听到了信落在 邮箱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叶子落在秋天的田野。她对珍妮说:“你说,如果让月 季花长在柳树上会是什么样?如果让柳叶长在银杏树上会怎么样?” 珍妮明白她在说什么,就不耐烦地说:“你敢肯定。你就是命里注定要长在邢 文通身上的叶子?” 林小麦说:“我肯定。” 珍妮在黑暗中哼了一声,说:“你呀,不撞南墙不回头。” 林小麦刚想反驳,手机响了,一接,是蒋昆。问她在哪里。林小麦说和珍妮在 散步,正走到邮电局门口。蒋昆说:“是吗?我刚吃完饭,正好从邮电局门口过, 顺便接你们吧。” 林小麦说:“谢谢。” 蒋昆说:“别说这俩字,让我心里不舒服。” 林小麦不置可否,就哦了一声,挂了电话。蒋昆很快就到了。林小麦和珍妮上 了车,只是寒暄。分别把她们送回家后,蒋昆就走了。珍妮回家后给林小麦发了一 个短信:“他是最适合你的人。” 林小麦回了一个短信:“下辈子吧。” 珍妮没有回信。 林小麦沉入黑暗之中,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赌徒孤注一掷以后,面对可能出现 的结果一样慌乱紧张。她想像信到达昆山以后邢文通的各种表现,答应还是不答应? 每一种答案都让她夹杂兴奋与伤感。这些年,在瀛州市这个小地方,她习惯了秩序 的生活,她基本能实现自己生活和工作的所有心愿,即使不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她虔诚地把命运交给了别人,他能带着自己走吗?他会把自 己带到哪里?她开始有命若琴弦的感觉,在汪洋中漂泊,在荒漠中跋涉,在急剧旋 转的风中找不到落点。 停下来吗?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根本没有写过信,甚至,就当邢文通从来没 有来过。自己的生命中没有一个叫邢文通的人。但是不行。邢文通已经成了自己生 命中的一部分,割不掉,扯不开,她的思念、她的疼、她无数夜晚能够望见的光芒, 都是因为邢文通这三个字在她灵魂深处的骚动。 他是命运的劫数,是自己今生的彼岸和归宿,没有办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和别人无关,和其他无关,甚至,和邢文通也无关。林小麦不能说服自己,她跳上 了飞驰的列车,却再也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