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邢文通刚从望山县回来,心情有些沉重。望山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当地人唯一 的出路就是挖煤。但国家三令五申,要把一些存在不安全因素的小煤窑关、停、并、 转,老百姓的情绪很不稳定。虽然望山县近年没有发生重大煤窑坍塌事件,但是, 各地因此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人们,尤其是政府一把手。遍布 山头的小煤窑犹如定时炸弹,不去想法拆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威胁到这些人的 政治生命;可是,真要都取消了,几十万老百姓的生计问题如何解决?邢文通这段 时间主要的工作就是苦思冥想,寻找一条能够确保各方利益的解决办法。 邢文通很为难,说真的,他想为昆山市干成点事,但是,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 市长,他的权力显然不能够支撑他的意愿。 就是在这个时候,秘书过来告诉他,说一位来自瀛州的女士在等他。他前几天 刚和林小麦通电话,以为林小麦找过来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这么远来了, 于情于理都要接待一下。他告诉秘书说:请客人过来吧。 邢文通看见进来的不是林小麦,而是珍妮,有些意外。他立刻站了起来,迎上 去,说:“珍妮女士,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想微服私访?” 珍妮笑着说:“哎呀,投奔老领导来了,讨口饭吃。” 邢文通说:“欢迎啊,你只要上昆山市,昆山的老百姓就有饭吃了。” 珍妮推开门的一瞬间,感觉林小麦来投奔邢文通是一件实在太冒险的事情。珍 妮有意没有报姓名,她料定邢文通首先想到来的会是林小麦。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 给予林小麦的。珍妮从邢文通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林小麦,或许是对所有女人的不 在意。 这种东西她在很多男人眼睛里都看见过,官场的人尤甚,难道林小麦没有看见 过吗? 珍妮的心有些凉,她觉得自己眼里一定也溢满了对邢文通的不在意。但在邢文 通看来,珍妮这么快来看望自己,对自己显然很在乎,肯定有很复杂的情绪。生意 人就像鸟,哪里有树哪里栖息,怎么单跟到昆山来了,只能说明自己是她眼中的树, 再看珍妮,她眼中的散漫就是一种女人的心思。邢文通的情绪渐渐高涨,和珍妮的 寒暄就有了热度。邢文通安排珍妮吃饭,珍妮想了想,说“还是我请您吧。如果在 昆山投资,很多事情还要请您多关照。”珍妮又作出想起什么事来的样子说:“哦, 我忘了一件事。来之前见到政府林科长了,她对您一直很敬仰,让我问您好。” 邢文通一愣,急忙调试了语气说:“林科长找我有点事。朋友嘛,我会做到尽 己所能。你回去代我问她好,让她安心工作,啊。” 珍妮真希望林小麦能够自己退回去,因为她觉得这是一次没有意义的迁徙。但 是,她还是希望能够成全一下林小麦,毕竟,这是她想要的。就说:“林科长和其 他女人不一样,她很有能力,也希望有个一官半职,但是,她在官场这些年还没有 泯灭真性情。在我看来这是悲哀,从人本的角度看,也很珍贵啊。” 邢文通不太愿意和一个女人讨论另外一个女人,无论怎么继续这个话题都会让 他不舒服。就说:“还是你们商人自在啊。你看,在官场想做点事情太难了。你看 看,昆山的小煤窑让我熬红了眼。法制越来越健全,领导成了当今的高风险行业啊。 只要有一个小煤窑出事,我这个市长就吃不了兜着走。” 珍妮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就只好调侃说:“中国是个官本位的国家,学而优 则仕,都这样。哪天您也给我个官做,我感觉一下是什么滋味?” “给你官你也不会要啊。你们纳税人是发展市场经济最需要的人,都羡慕你们 啊,我欢迎你们在昆山投资。走吧,来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上了,我好好请请珍妮女 士。”邢文通说。 珍妮说:“我就是冲你们的小煤窑来的。北京为打2008年绿色奥运品牌,外迁 一批企业,我们在郊区的焦炭公司是其中之一。我们已经作了大量考察,也许会选 择你们昆山。” 邢文通喜出望外,他扬起眉毛,说:“你放心,只要你在昆山投资,是守法经 营,我代表昆山市向你保证:政府一定会给你创造最优发展环境,所有政府部门给 你零距离服务。知道我在昆山项目调度会上怎么说的吗?谁砸昆山经济环境的牌子, 我就砸谁的饭碗子。怎么样?力度够大吧?” 珍妮笑笑说:“你们政府的话语从来就是有力量的,只是落在地上的时候就轻 飘飘得多。这只是公司的一个意向,我会把这里的考察情况如实汇报的,您放心。 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邢文通想挽留珍妮,他感觉珍妮此行无意多留,也就不再勉强。但是,他还是 很郑重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秘书他要送客人到高速路口。他对想拒绝他的珍妮说 :这是我们对待客商的最高礼仪之一。珍妮说:你们的形式主义至今还轰轰烈烈。 俩人说说笑笑下楼。邢文通的车已经在楼下打开车门等着了。邢文通作了一个请珍 妮上车的姿势,说:“珍妮女士,坐到后边吧,咱们坐一起。”珍妮笑笑,她想也 没想就拒绝了邢文通。她款款走到自己的富康车前,径直上了车。她想回头和邢文 通招呼一下,却看见邢文通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们在高速路口告别的时候,邢文通的热情像没有着落的柳絮一样,淡淡地飘 散在眉目之间。他只是象征性地触碰了一下珍妮伸出去的手,就放弃了进一步的尝 试。珍妮一语双关地说:“邢市长,我好像没有感觉到你们政府职能转化的效果。 到处都冷冰冰的,我们如果来投资,企业不会是建到石头上吧?” 邢文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 的,总是忘不了自己是个男人。一市之长,哪 容那么多儿女情长!他立刻转换角色说:“昆山是所有投资创业者的天堂。包括你 珍妮女士。” 事后,珍妮不止一次对林小麦说:“邢文通眼里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要么漂亮, 要么能给他带来一些东西。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免俗。” 林小麦知道珍妮说得对,然而,林小麦不想退回去。她能退到哪里去呢?再退 到婚姻里去?和一个条件相当的男人较量一下能否共度一生?还是退到事业中去? 从县级开始一步一个台阶向上攀爬?她爬这些台阶干什么呢?满足虚荣心?干一番 事业?好像没有什么对她构成比追随邢文通更有诱惑力的东西。但是,她这些想法 连说都不敢和珍妮说。 林小麦说:“邢文通是一个男人,像所有男人一样,需要成功,需要女人,唯 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我爱他。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他到底会不会把我调去。” 珍妮说:“两条腿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