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央视新闻频道播放这条消息是早晨八点钟,他正在吃早饭,一大口嚼烂的馅饼 还没来得及下咽,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 魏山双规了?怎么回事?前天他还以市委书记的身份在央视的一个访谈节目里 坐而论道,面对那位戴眼镜的、胖胖的女主持人大谈特谈怎样提升城市的整体形象。 怎么今天就…… 前天,他中午在家,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没什么精彩的东西可看,就定住 了频道,看了这档访谈节目。毕竟自己生于斯长于斯,魏山又是这座城市的父母官, 无论谈什么,总感到三分亲切,更何况魏山说的几个问题他也有同感。比如说大力 弘扬正气,绝不能让歪风邪气在社会上大行其道;比如说保护自然环境,不能乱开 山,更不能肆无忌惮地乱排污等等。当时看着节目,他还在心里想,魏书记其实不 用多说,只要把上述两条落实好,这座城市的形象就会大大提升。 魏山魏书记这么快就落马了?快得就像突然中了狙击手的一枪,刚才还活蹦乱 跳的一个人,顷刻间就仰面朝天倒下了。可这也不容怀疑呀,刚才央视新闻频道的 那位全国人民都熟悉的女主持人,神色凝重严肃地说,因为魏山严重违反党的纪律, 中央决定撤销他XX省省委常委、XX市市委书记的职务,接受中央纪委的检查。 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就拨通了编辑部的电话,是主任接的电话。他问:“主任, 刚才中央电视台说魏书记完了,你看了吗?” 主任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马刚,赶快来单位,明天准备上头版 头题的稿子要换掉。你手头还有没有别的稿子了?” “怎么啦?那篇稿子是写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的,这不是你让我去采访的吗?” “你来,来了就知道了。”主任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端起碗,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喝下去,拿起电动刮胡刀在脸上转了转,就准备 出门上班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一种人生无常空空荡 荡的感觉。按说这些年来中央加快加重了对贪官污吏的打击力度,别说像魏山这样 的副省级干部,就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副主任那样的大官也一样落马,有 的还为此丢了性命。这种事本应见怪不怪了,可是他一听到魏山落马,还是感到了 不小的震动。就觉得原来的城市就像一块松松弛弛的布,突然被人扯紧了,再用点 劲,就会绷裂。仔细想想,也是可以理解,别省市的官他不熟悉,就是中央级的大 官,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倒台与不倒台,基本与他无关疼痒,可是魏山不同,似 乎就是身边的人。因为他是报社政法部的记者,平日里跑的就是党政机关,这些年 来,他没少跟着党政一把手外出,要么下农村,要么去工厂,有时候吃饭还在一张 桌子上呢。 当然,作为一名普通记者,和城市的党政一把手坐在一张宴会桌上几乎不可能, 能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是在下基层吃工作餐时。去年有一次是在港务局,中午吃工 作餐时他就和魏书记坐在一张桌子上,那是张圆桌,不大,就围坐了五六个人,其 他人都是大小官员,就他一个记者。原本他应该和港务局宣传部的人坐另一张桌上 吃饭的,只是市委秘书长认识他,把他叫过来问事,接着就说你坐在这里吧,反正 是工作餐,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推辞不过,就坐下了。他刚坐下,魏书记就在港务 局局长的陪同下走进了餐厅,坐在他的对面。一盆萝卜排骨汤上来了,魏书记站了 起来,拿起大汤勺环顾四周,可能觉得就是不认识他,便先给坐在对面的他盛了一 碗。当时他受宠若惊,慌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说:“我应该给魏书记盛汤, 真不好意思。” 市委秘书长连忙介绍说他是报社跑党政机关的记者。 他这一站起来,魏书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多高?” “净量一米八六,穿上鞋差不多就一米九了。” 魏书记笑了,说:“你这个记者不像啊,倒像是搞体育的,外出采访没有敢朝 你耍横的吧?” 魏书记这一说,全桌人哄笑起来。 就这么个人,说倒就倒了?他仿佛觉得梦一样荒诞。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是人和人毕竟不一样,普通百姓,城 府还是浅啊,是好是坏,大多都写在脸上。由于职业的原因,他在社会上接触的人 比较杂,有那么一两次,他参加了“道”上人请的客,来赴宴的人根本不用问是谁, 一看那张脸就明白了。那些脸,全都是僵硬的,眼里露着杀气,就是他们朝你笑, 也是一种凶巴巴的笑,让人感到不自在。还有一些人,无论男也无论女,相貌堂堂 或秀气漂亮,但一开口说话,便露了粗俗,也容易辨认。可就是当官的城府深,让 人横竖看不透。比如说魏山,作为市委书记,魏山当然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新闻人物。 他跑党政机关,参加过无数次市委市政府的会议,主席台上,魏山西装革履,言之 凿凿,声情并茂。让人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为这座城市的发展、为城市居民生活水 平的提高而殚精竭虑。应该说魏山的理论水平也不低,他常常深入浅出地阐述自己 对上级方针政策的理解,有些观点甚至饶有风趣。 可就是这个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魏山魏书记,竟惊动了中央纪委,这说明他 的问题够严重了。官当到了魏山这个份上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呢?无非就是经济问 题。把开会时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魏山与贪污受贿心怀鬼胎的魏山合并起来,总让 人觉得有点风马牛,他不知这是哪儿出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