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附记一 值得补记一笔的是,主人公阿贝摘松枝时划伤了手,在稿纸上五官收缩成一团, 曾忍不住回头冲着我(即本文作者)大叫:“你乱写些什么?小说里那傻丫头不是 没死吗?怎么又冒出这块碑让我找找找?” “是吗?”我赶紧翻前面的稿纸。 “怎么不是?第43页里可没有这一条,我记得很清楚。” 我叹了口气,“是的,她在小说里是没死,但你得知道,小说毕竟不是生活, 更管不住生活。有时候,作者拿她这样的人也没办法。” “就算死,那也是革命烈士,至少是因公殉职,是有待遇的。你把这里也写得 太荒芜了吧?她不是有个弟弟吗?不是有个未婚夫的兵哥哥吗?不是还有他们救下 来的那些王八蛋乘客吗?怎么也不能来打理一下?他们死到哪里去了?你告诉他们, 最好不要让我碰着。不然我见一个修理一个,打得他妈不认得他!还有那个砖窑— ——”他指着纪念碑下方的砖窑和浓烟,还有逼近纪念碑的林木砍伐,气出了怒发 冲冠的模样。 我面对稿纸笑了笑,“也就是给树刺划一下,你如何这样窝火?” “划一下?我在你这里挨打挨骂,只差没搭上一条命。” “你本可以少摘些松枝和鲜花,也没必要修整台阶。我是说你刚才……”。 “我以为我想来这里?今天有一场意甲赛,AC米兰对佛罗伦萨。亏大了我。” “可是你还是来了,还带来了白纱布。你怎么想到这一点?” “什么意思?不都是你写的?” “我刚说了,有时候作者并不能指挥笔下的人物。” “这事赖上我了?” “看看,你又脸红了,其实我没说你做错什么。” “得了吧。告诉你,我最讨厌你写我脸红。你们这些家伙,也只有这点味精来 吊胃口。你怎么没写我三角恋?怎么没写我一夜情?怎么没写我遗精和自慰?拜托 了,你们能不能玩点别的套路?你们以为自己真那么聪明?” “当然,我并不说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打住,打住!”他朝我做了个叫停的手势,“你们这些人总把自己当根葱。 包括刚才你那些摘花什么的,白纱布什么的,酸,太酸,删了吧。如果你现在用笔, 就把那些涂掉。如果你现在用电脑,就用DELE键,就在你键盘右上方。找到没有? 告诉你,我根本不想来这里大汗横流!” “我感兴趣的是,你还是来了,比我想象的还激动。我对此有些奇怪。” “不要同我说这些!我没文化,我猪脑子。” “其实你不光是想找回手机和MP3 ,我看出来了。” “活祖宗,你还让不让我走?你话痨呵?骗稿费啊?” “好吧,就快了,就快完了。你要知道,文学不是由你主宰。也不是由我主宰。 也许是市场或者什么在暗中指挥我们。我承认对你的了解有限,本来也不想这么写 而且写这么多,但《新时代》的吴编辑一定要我填满八个P 的版面,还定要我添上 一个漂亮的女乘务与你搭档……” 他摇摇手,一拐一拐地下坡,“不行不行,我饿了。你写的这些狗屁列车统统 见鬼去吧!” 他重新钻进出租车,要司机开车下山。当天晚上,他甚至不经我的同意就拧着 酒瓶上了另一列火车,就是他眼下正酣睡其中的那一列。 附记二 就在这同一列车上,一位老妇人摘下黑眼镜,对我(即本文作者)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本院的名誉损害了。告诉你,律师 会来与你交涉的。”说完气呼呼打开一张报纸,目光落在股票版上。 2008年5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