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伙去野外拔野菜,苦中作乐,有人甚至哼起家乡小调。遍地是可食用的野菜, 大伙麻雀般叽叽喳喳扑腾,满载而归。袁闻情绪高涨,他说野菜包饺子好吃!那幅 场景,俨然其乐融融,一派欢天喜地,实乃不祥凶象。徐露露上房间喊吴贵岚下来 帮忙,推开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吴贵岚割腕自杀未遂,地板上流了一摊血迹。 厉朝然送吴贵岚去金边医院抢救,徐露露跟了过去。厉朝然哀伤欲绝,车子开 得歪歪斜斜。倒是徐露露尚且镇定,一次次提醒厉朝然注意车子方向盘。厉朝然将 吴贵岚送进金边最好的医院,法国人开办的,医生是白皮肤高鼻梁的法国人,护士 是肤色微黑的当地女孩子。厉朝然手忙脚乱,逢人便哀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徐 露露语言不通,笨拙得像只鸭子,帮不上一点忙。吴贵岚推进急救室后,徐露露松 了口气,厉朝然在急救室门口徘徊,静不下来。徐露露说,你歇会儿吧,不会有事 的。厉朝然带着哭腔说,她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啊…… 自然没事,虚惊一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的吴贵岚形如一位睡美人,紧紧地揪 住了厉朝然的心。厉朝然双手捧着吴贵岚那只苍白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暗语, 他人一句都听不懂。袁闻驾车过来时,厉朝然和徐露露正从医院大门出来。这法国 人办的医院,规章制度严格,过了探望钟点,谁都不能留在病房。袁闻说,咱们去 吃饭吧。厉朝然摇头说,我不想吃,你们去吃吧。袁闻说,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他 们在一家当地人餐馆就餐,吃鱼煲。砂锅里加了许多植物配料,说不出那鱼是种什 么味道,徐露露很吃不惯。 厉朝然决定留在金边城里,在医院近旁的宾馆住下。袁闻对徐露露说,由他去 吧。徐露露说,那我也留下吧,要不我这做嫂子的心里不自在。袁闻没容徐露露多 说,就发动了车子。袁闻说,明天我送你过来就是了,一个人呆在宾馆里心情太压 抑。 车子驶过皇宫广场。此地灯火辉煌,人声沸扬。袁闻问,要不要下来走走?徐 露露说,好吧。袁闻买了一把野荔枝,两人摘着吃。这种野荔枝比蚕豆小,只吃一 层皮,吐出的黑核倒蛮大的。袁闻说,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徐露露说,客套话 就别说了。 袁闻问徐露露愿不愿上酒吧喝一杯?徐露露说没那心情。袁闻说,我今天算是 看清楚了,你那小姑对我老弟毫无兴趣。徐露露问,此话怎讲?袁闻递给凑上来的 乞丐一张纸币,说,她这次与自己过不去,讲白了是对我老弟的绝望,她被缠烦了, 又无路可走,只能出此下策。徐露露听后倒吸一口冷气,她还未想到这层呢。停顿 片刻,她说,你现在既然已经明了我小姑的苦衷,那就让我们走吧。袁闻说,这事 儿恐怕还是难,我明白了并不等于他明白,我看朝然现今是越陷越深,这可怎么办 才好啊! 回去的公路有一截是沿着湄公河河畔走。河面黑黝黝的,偶尔飘浮着一两盏渔 灯,情景显得很没真实感。袁闻打开音乐。车内微弱的光和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路灯 光,映照出袁闻的轮廓。他是个线条分明的人,长腿宽肩,在东方人中算“显坯” 型的。此时他沉默无语,目光柔和。一天的折腾和奔波,徐露露困得眼皮打架,但 脑子里死活紧绷一条弦,不愿睡去。徐露露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袁闻说,为谋 生的确做过一些事儿,大多凡人俗事而已。徐露露说,你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袁 闻笑,说,你抬举我了。徐露露说,我想听你讲下去。袁闻说,我问你一句话,我 最近这段日子是不是与过去有所不同了?徐露露说,我不知道你是指哪方面。袁闻 说,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其实我带你们这拨客到目前为止,根本捞不回成本, 但我没急,不紧不慢度日子……我过去责备朝然胸无大志,实际上我自个儿是鼠目 寸光,半斤八两。 第二天,徐露露要袁闻送她去金边医院。袁闻说,不必去了,我和朝然通过电 话,你小姑恢复良好。徐露露固执地说,那也得去!袁闻说,干嘛大动肝火呢。徐 露露缓和口气说道,我是……放心不下。袁闻说,你尽管放心,在医院里是不可能 发生意外的。徐露露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还是送我过去吧。袁闻讪笑,都什 么年代了,你怎么就这么死板呢?处女不处女的现在谁还计较啊。徐露露一脸悲壮, 说,请你学会尊重人好不好!袁闻耸肩说道,好好好,既然你上纲上线,那就去呗。 吴贵岚今天出院。她身子十分虚弱,但满脸神采奕奕。徐露露丈二和尚摸不着 头脑。厉朝然耷拉着脑袋。昨日的他是悲伤,今天的他是忧伤。四人上酒吧坐了一 会儿。吴贵岚明目张胆地依偎在厉朝然身上,这让徐露露很看不惯,又气又恼。 徐露露万分担心吴贵岚在这关口上败事,情感的堤坝发生崩堤。这两天,厉朝 然差不多瘦了一圈,自然流露出的喜怒哀乐情绪,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完全融化。 徐露露想到此处,心头分明“咯噔”一下。 回来后,厉朝然赖在她们房间迟迟不离去。徐露露说,厉先生,这两天辛苦了, 你去休息吧。厉朝然无声地摇了摇头。徐露露不得已硬起心肠拉下脸说,你不休息 ……也得考虑贵岚要休息呀,她身子这么弱,你就行行好让她安静休养吧!这时吴 贵岚说,嫂子,别难为厉大哥了,让他呆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