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徐露露怀孕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生理上的所谓安全期,也有不安全的时候。焦头烂额的她土法 上马,从皮箱里取出国内带出的伤湿止痛膏贴在肚子上,足足贴了十张。这一招是 道听途说来的,到底是哪儿听来的忘了。徐露露觉得肚皮凉嗖嗖的,似乎见效了。 她在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劝告自己,千万要镇定啊!吴贵岚闻到气味,问徐露露,房 间里怎么会有薄荷的气味呢?徐露露说,那你看看窗外,地里是不是种薄荷了。吴 贵岚当真推开窗户,兜头一股冷风涌进来。她说,地里别说薄荷,连棵杂草都没有! 徐露露笑道,没想到你还真好骗,是我腿上贴了止痛膏,昨天晾衣服时被铁栏杆碰 伤了。 徐露露爱好上了跳绳,说,跳绳是室内活动最佳项目,你也跳吧!吴贵岚有气 没力地说,我没那兴头!徐露露说,你这就不对了,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步,人生观 一定要积极,身体是革命本钱嘛。吴贵岚沮丧地说,绳我是不跳了,要跳就跳楼! 这前后两次遭软禁,令吴贵岚身心疲惫,可谓万念俱灰。 不管是贴止痛膏还是往死里跳绳,徐露露的肚子依然开始显山露水了。最初不 甚明显时,她采用勒紧法护短,拿宽布条死死勒住肚子,连呼吸都不畅了。徐露露 找“眼镜男”,塞给他五百美金,说,我想打胎。“眼镜男”没过问事由,也没接 美金,说,欧洲法律是不允许堕胎的,没有医院敢干这活儿,上帝保佑吧。 有天半夜三更,吴贵岚梦见青面獠牙的鬼,吓出一身黏汗。她钻进徐露露的被 窝说,嫂子,吓死我了……话未说完,她手先触着了徐露露的肚皮。一直心存疑窦 的吴贵岚猛地掀开被子,同时拧亮了床头灯。披头散发的吴贵岚顿时面目狰狞地嚷 道,一个晚上没看住……没想到你就犯贱了。 接下来,吴贵岚对徐露露展开无休止的吵闹。徐露露只得作苦笑状,不说话, 不作任何辩解。吴贵岚说,我后悔没把刀子带来,有刀子在,我不剖了你不姓吴! 徐露露到底说了一句话,那就一了百了了。 一天夜间,吴贵岚一屁股坐在徐露露的肚皮上。睡梦中的徐露露小便都被挤出 来了。她喘着粗气爬起来,看见吴贵岚喷火的目光。徐露露说,本来我不想说的,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可你心太歹毒了……我当初那样子……是为了你……做的牺 牲……吴贵岚说,你放屁!黑暗中,徐露露亮出白牙苦涩一笑,说,信不信由你… …厉朝然没袁闻开口是不会放你走的……我只是想通过袁闻放我们走……你是黄花 闺女,不一样的,今后你慢慢会明白的。吴贵岚冷笑,听上去阴森森的。她说,收 起你这套虚伪的话吧,你以为我是傻瓜?!刚到广州那天晚上,我就看出你们这对 狗男女对上眼了,眼神都发绿了,只是因为我随时在场步步盯着,你们才没那么便 当勾搭上……你就别又做婊子又立贞节牌坊了!徐露露有气无力说道,你怎么骂我 都行……反正我的良心是对得起你的……客观上,保护了你……吴贵岚扬脸说道, 谁要你保护?到底谁要谁保护?!我现在把话讲白了,走前我哥是有过交代的,碰 上色狼是我保护你而非你保护我,我是自由人,身子是自个儿的,你的身子是谁的? 是我哥的!你不能自作主张,和别人鬼混!徐露露瞠目结舌,差点没昏厥过去。 徐露露找“眼镜男”,提出要与吴贵岚分开住。“眼镜男”是明白人,从不过 问为什么。他说,目前房间紧缺,过两天再说吧。吴贵岚根本不让徐露露有片刻安 宁,不是大声吵闹,就是扑上去又撕又咬。徐露露几近崩溃,然而,让人料想不到 的是吴贵岚却先于徐露露崩溃了。持久的假情假义违心表演,以及竭尽心血的斗智 斗勇,换来的却是如今这幅惨不忍睹的残局,这对本已精神沮丧透顶的吴贵岚来说, 无疑是雪上加霜。吴贵岚变得神经质,时笑时哭,不化妆不洗澡,蓬头垢面,衣着 邋遢,身上什么怪味都有。 当时,徐露露之所以能够挺住没被压跨,原因出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女人 的情感世界真是奇妙。她对肚子里的孽种,刚发现时惊惶失措,惊恐不安,而后是 恨之入骨,使尽手段欲置之于死地。可是,随着胎儿的逐渐成型和蠕动,蕴藏于她 身上的天然母性被唤醒了。那是一种透明的、纯粹的、微微颤抖的感觉,让人心房 温暖、酥软、回味无穷。有一次,面对吴贵岚的暴力,徐露露情不自禁地架住了她 的双手,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说,孩子是无辜的,请放过他吧。 徐露露搬出来独住后,心思更是全部放在胎儿身上了。她每天都要唱歌给胎儿 听,古今中外,儿童的成人的,反正能记住的歌儿全都轮番唱。那样的时光异常静 谧,远离人世间的烦恼和痛苦。 心神定下后,徐露露回顾往事。说来奇怪,那个吴贵飞现今在她脑海中,只是 个模糊的印记,连大致轮廓都无法回忆起来。有一天,徐露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爱吴贵飞吗?这对她来说本是个不二选择的问题,此时却将她给难住了。她现 在所能记住的吴贵飞,是由几种元素组成的:长发、长甲、长围巾,以及龙飞凤舞 的书法等。她再次反问自己,这几样东西就能代表一个活生生的人吗?自己当初对 吴贵飞的爱,是不是被感觉牵着鼻子走的爱屋及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