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边郊外的那个夜晚,徐露露自投罗网。她和袁闻回来后进各自房间就寝。徐 露露久久无法人眠。她想,一是吴贵岚的自杀行为,表明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 地步。不管吴贵岚是在施苦肉计,还是惧怕厉朝然侵害她而以求一死了之,事情都 不能再拖延了。二是她从袁闻的话中听出,他是能够掌控厉朝然的,也就是说,她 理清头绪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徐露露进袁闻房间时,袁闻正躺在床上看书。他问,你是不是走错门了?徐露 露直直走过去,没答话。袁闻动作滑稽地拿手掌在徐露露眼前晃了晃,说,你没梦 游吧?徐露露无声抽泣。袁闻从床上跳下,紧紧抱住她。他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强 扭的瓜不甜,瓜熟蒂落……为了这一刻我等待多时啊! 袁闻无疑是女人的天敌,他摆布得徐露露魂销天国,欲叫无声欲哭无泪。事后 徐露露扪心自问,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早就有这种向往,这种渴望?她无力 否认这一点。 袁闻之于徐露露,同样是爱屋及乌的结果。她现今能记住的袁闻,仅是一项元 素——他的磁性嗓音。 平日里,徐露露尽量回避吴贵岚。从她房前经过时。徐露露会加快步子。在饭 厅吃饭,徐露露必会选离吴贵岚最远的角落。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天吴贵岚走进 徐露露房间,徐露露吓得脸色铁青,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肚子,嘴巴半张半合。那天 的吴贵岚居然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有股洗发液的清香。这让徐露露稍稍安心一 点,她警觉地问,你有什么事吗?吴贵岚说,这关在笼子里的日子能发生什么事? 我只是无聊、孤独,想找你说说话呗。 从吴贵岚说话的表情和内容判别,此时的她显然正常。徐露露说,那你坐吧, 托“眼镜男”买的梨子……还有几只,要不给你洗上一只? 吴贵岚跷起二郎腿吃梨子,像是又回到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说,我发 现,生活是魔术师,最大的魔术师,人算什么噢,充其量是只臭虫,还全心全意呢, 还负责到底呢,全是狗屁!徐露露不知吴贵岚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吱声。吴贵岚 继续说,其实我比你聪明,至少比你敏锐吧……那天在广州,我就从姓袁的眼中看 见了淫荡的火花……你眼中也有,没他强烈。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想方设法阻挠 你们……我试过勾引姓袁的,但那家伙可能对成熟女人更感兴趣……而姓厉的,却 阴差阳错,好青涩这口……我从一开始便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姓袁的是头,姓厉的 是跟班。后来有一次,姓厉的对我说起他曾救过姓袁的性命,有鼻子有眼,时间地 点人物情节都有,不像虚构,这就有筹码了,我信心大增!我打定主意要拿姓厉的 制约姓袁的,我接他的招,装疯卖傻,虚情假义,泡得他晕头转向……我开始受不 了,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受得要吐。我买那把刀……就是在这种恶劣心情下买那把 刀子的,那时真想一刀宰了他……后来慢慢发觉,姓厉的看似老油条,却特不经事 儿,是堆豆腐渣……我一直认定是姓厉的在作梗,只是到了最后几天,姓厉的才对 我说了实情,他说喜欢我,不会害我,坚持不让我们走的人,原来是你的那位袁先 生!这时的我彻底绝望了……割腕的第二天,厉朝然来医院接我出院,他说姓袁的 同意我们走了,我当时让胜利冲昏头脑,以为姓袁的害怕出事……没想到这是生活 在愚弄我…… 对于吴贵岚的话,徐露露拿它当故事听,将信将疑。 吴贵岚的情绪趋于平稳。有天在饭厅,她对徐露露说,人算不如天算,我认了。 骨瘦如柴的男孩被剁下第三个手指后,他舅舅终于花巨资将他们十七人一次性 赎出。这时已经到了春天。徐露露大腹便便,步履维艰,吴贵岚挽着她的胳膊。她 们一路上都在商量该如何面对吴贵飞这个棘手问题,但没有结果。 前往意大利的只有她们两位,她们在布加勒斯特城里呆了三天。一个瘦高个儿 的中国留学生来领她们上街,说给那边打个电话吧,顺便溜达溜达瞧瞧景。三人在 市中心一带走了一圈,留学生说,广场边那幢高楼是日本人盖的,是全罗马尼亚唯 一的五星酒店!留学生在日本留过学,凡和日本沾边的东西都会让他没来由地自豪 上一番。 留学生领她们去公用电话亭。她们在电话亭前停下,相互看了一眼。徐露露说, 你打吧。吴贵岚问怎么说?徐露露苦笑道,你看着办吧。吴贵岚拉开电话亭的玻璃 门。 布加勒斯特没有直达罗马的列车。他们走的路线需要换好几趟车,穿过好几个 国家的国境线。留学生说,坐火车边检不严,不会个顶个儿查人,你们只管睡觉就 行了。上车后,列车员收走他们的护照。这次用的是日本护照。留学生的护照是真 家伙,她们护照上的名字是日本名字,照片是日本人的面孔,眼睛眯成一条缝。这 些护照是偷渡团伙从广场上的阿拉伯小偷那儿收购来的。日本观光客满世界跑,忙 于拍Tv、购物,丢失护照的事时有发生。 留学生对她们说,本来就你们两人,又那么远的路途,是不会马上付诸行动的, 不划算嘛。上面考虑到我正好去罗马有事,才同意马上成行的。徐露露百无聊赖, 问,去罗马办什么事情啊?留学生说,老本行,收购护照,那边景点多,日本人喜 欢扎堆。徐露露又问,为什么要你去呢?留学生说,假护照太多了,鱼目混珠,我 在日本待过多年,蒙不了我。吴贵岚突然插嘴说,我对我哥说了……留学生问她, 对你哥说什么了?这时,火车穿过隧道,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这趟行程,事先作过周密安排。他们所搭乘的列车,每次过国境线时,几乎都 在凌晨时分。那时车厢里异常安静,大家都迷迷瞪瞪的,对边防检查人员的提问答 非所问。徐露露和吴贵岚睡上铺,留学生睡中铺。边检人员登上车厢时,睡中铺的 留学生往往先醒过来,他用日语叫醒她们。事先她们跟留学生鹦鹉学舌,学了一鳞 半爪的日语,此时派上了用场。边检人员脸呈微笑,他们欢迎有钱的主儿来他们国 家消费。 最后一趟国际列车停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他们在佛罗伦萨车站换乘意大利国内 列车,需等三个小时。留学生领她们上麦当劳吃饭。徐露露没一点食欲,脸色苍白。 留学生安慰她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到罗马了,罗马中餐馆多,让你老公先带你吃 饭。徐露露说,等一下你带我去买点东西吧。留学生说,我很愿意为你效劳。 坐上意大利国内列车,不用再提心吊胆了,留学生和吴贵岚很快入睡。徐露露 小睡了一会儿。头痛欲裂,四肢抽搐。她想自己肯定是病了。徐露露靠在车椅上, 睁开的眼睛一如死鱼眼睛,空洞无光。车轮声“轰隆隆”作响,火车向着罗马奔驰 而去,距离越来越近。徐露露将脸转向车窗外。早春的野外,春寒料峭,江水是凝 重的,天空一派灰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