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污水站的女工叫单美。是个有故事的年轻姑娘,有关她的故事在厂里□□ 相传,故事的真实性也就大打了折扣。 单美的经历其实并不复杂,她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普通的二本学历,入厂后 最初在生产班组做技术员,一年后被抽调到生产部做了资料员,又不到一年被抽调 到总经理工作部做了一名文书。厂里热传的有关单美的故事是从她当技术员时开始 的,有一天大家都出去干活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单美和班长老赵。当时单美正低头 看一张图纸,看着看着她就发觉有东西在碰自己的脚,她视线稍稍下移,立即就发 现了一双男人的脚,她以为那双脚是误碰,就赶紧后撤自己的脚,但那双脚立马跟 了过来,又一次碰上了她的脚。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坐在她对面的老赵正用一种 与平时不同的笑容面对着她。她脱口道,你想干什么?老赵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单美说,我不知道。老赵说,那我就明确告诉你吧,我喜欢你,这回你知道了吧? 单美说,你可是结了婚的人。老赵说,谁规定结了婚的人就不能喜欢人了,如果咱 俩好上了,那上班就变成了约会。单美炸了,用脚后跟狠狠地跺了一下老赵的脚尖, 老赵疼得跳了起来。 单美被调到生产部不久,又发生了类似的故事。有一天晚上,单美随着部长老 钱陪关系单位的人吃饭,因为酒桌上喝了过量的酒,散席后独自往家走时单美就走 得有些飘飘悠悠,像踩着棉花垛。没走出多远,身后开过来一辆轿车,嘎的一声停 在了她的身边,车门打开,里面的老钱冲着她招手,执意要送她回家。单美推脱不 开便上了车。车行了大约有十分钟就停下了,老钱说,到了。单美下了车,老钱也 跟着下了车,单美这才发现此地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家宾馆。她疑惑地扭头盯住 老钱,老钱也用平时没有过的表情对她说,我在这里订了房,我想和你进去谈一件 事。单美虽然头晕得不行,但还是很快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她又炸了,冲着老钱 厉声喝道,你是领导,别把自己跟流氓放一堆。说罢不容老钱说话,自己摇摇晃晃 叫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单美做文书的时候依然又发生了类似故事,这一次主角是当时的总经理老孙。 有一次单美随着老孙去外地参加一个业界的交流会,晚上下榻于当地的一家宾馆, 二人各住一个单间,第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夜也相安无事,单美本来悬着的心就放 了下来。到了第三天晚上,单美刚刚洗过澡,房间的门铃就响了,她随口问了一声 谁,是我,回答的声音果然是老孙,她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单美犹豫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已经换上睡衣的老孙走了进来,对同样换上 睡衣的单美笑了笑,然后反手关上了门,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单美下意识地用手将 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撸了撸,然后看了看老孙,见老孙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身 上裹着一股潮气,显然也是刚刚洗过澡。单美的警惕性达到了极点,她板着脸问, 孙总,有事吗?老孙说,说没事也没事,说有事也有事,事情很简单,就是想和你 聊聊。单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地盯住老孙。老孙说,能给我沏一杯茶吗? 单美这才敛住警惕的眼神,转过身去倒水沏茶,然后把一杯热茶递过去。老孙接过 茶杯撂在茶几上,回手就抓住了单美的一只手,单美想甩,没甩开,反而被老孙拽 进了怀里,还没等她充分反应,老孙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她的嘴唇上,一股热乎乎的 气体席卷了她的脸。老孙以为得手了,但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击。 撒开手的老孙愣愣地看着她,说,我这是第一次挨女人的打。已经成功退到安 全距离的单美说,孙总,我可不是那种女人,请你回自己的房间吧。老孙说,咱厂 的女职工有六七百名,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的。单美说,我不稀罕,如果觉得 我在总办不合适,你可以把我退回到生产班组去。老孙说,我有权把你退回到班组, 我还有权干脆让你回家。单美毫不退缩,说,随便。老孙一甩袖子,气呼呼走了。 老孙并没有让单美回家,而是把她贬到了污水站,做了一名污水泵的值班员。 这种处罚显然更有其合理性,让一个漂亮女孩到污水站去看管污水,是会见仁见智 品出不同味道的。 单美是个漂亮女孩是件公认的事情,议论单美的容貌就像议论她的故事一样会 使很多男人上瘾,李杜便是这些上了瘾的男人之中的一员。不管跟谁,只要是议论 起单美来,他总会亢奋得不得了,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单美是最无可挑剔的女孩,身 高、身段、皮肤、长相,样样都好,好得不得了。对此刘连山颇有微词,刘连山说 单美是个漂亮女孩不假,但也不见得漂亮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就说她的那张脸吧, 有点偏长了吧,要不是她的刘海挡住了额头,她绝不会显得那么好看。李杜马上予 以驳斥说,人家那叫瓜子脸,瓜子脸总比倭瓜脸好看吧?刘连山辩解道,可她那瓜 子脸也太长了吧!李杜说,倭瓜脸倒是不长,好看吗?大家都知道刘连山的老婆长 着一张扁圆的倭瓜脸,李杜这么问他,大家就都开心地笑起来。 时下工厂里的美女是稀罕物,时下漂亮女孩大都不会选择到工厂工作。这样, 工厂里的单美便愈加引人注目,这也是当年老孙虽然忌恨她却还是没有一棍子把她 打回家里去的原因。 现在,李杜就坐在单美的对面,坐在污水站的值班室里。这还是单美到污水站 工作两年来李杜第一次来访。李杜和单美在同一个轮次里倒班,在那条偏僻的野路 上或走在上下班的路上,他们最有可能遇见的人就是彼此,他们熟悉而又陌生,虽 然偶尔会迎头遇上,却谁也没跟谁说过一句话。 李杜说,我今天来是跟你谈厕所问题的。单美笑道,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到了 领导们那里就成了很复杂的问题,申请了两年,还没解决呢!李杜说,我来给你解 决。单美说,就你?李杜说,对,就是我,你随我来。李杜说罢引着单美来到了值 班室的后墙处,指着已经堆成一人高的砖垛说,这就是盖厕所用的砖头,你瞧好吧, 等你下个班来上班时,这里已经诞生一个厕所了。单美瞪大眼睛,说,怪了,这里 以前好像没有砖呀,这些砖都是哪来的?李杜说,是我一块一块地从建筑工地捡来 的,每个班我捡两块,一个星期是多少块?一个月又是多少块?单美已经没有不感 动的理由了。 这天下班后,李杜从厂外请来了两个泥瓦匠,呼呼啦啦就开工了。等下一个班 单美来接班,值班室的后墙处果然已经长出了一个厕所,单美啧啧连声,几乎感动 得掉眼泪了。 做完这件好事,情形便又回到了从前,李杜再也不进污水站的值班室了。一个 大男人有事没事总去接近一个美女,不是性骚扰也成性骚扰了。李杜喜欢默默地做 事情,做到一定份儿上才会给对方一个惊喜。除了盖厕所,李杜还默默地做着另一 件事情,那就是上每个班时他都会悄悄地溜进污水泵房,把污水泵调整到一个合适 的状态。李杜知道,单美虽然身为污水站的值班员,但她对污水处理技术其实一窍 不通,污水站的值班员都是单美的同性,她们都相貌平平而又安全地工作着。单美 屡受性骚扰的不凡经历令她们把单美看成了异类,不管责任在不在单美,在她们的 眼里单美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们不约而同地对单美采取了漠视与排斥的态度。 单美来污水站两年之久,竟没有一个人教过她污水泵的运行方法,单美问到谁的头 上,谁就会含糊地说,污水泵简单得很,你不用看它它照样会该转的时候转,该停 的时候停。单美信以为真,也就真不拿它当回事了,值班的时候只呆在值班室里, 离值班室只有十米远的泵房她几乎从不进去。令大家惊奇的是,单美工作中竟然从 未出过差错,污水泵在单美当班时真的达到了该转则转,该停则停的全自动效果。 别人不知道,单美也不知道,暗中为单美调整污水泵的人其实就是李杜。李杜 当然不便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行为李杜其实也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的 解释。做好事总比做坏事强,为一个美女做好事,应该是一件理气健脾有利身心健 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