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连山对李杜说,李白斗酒诗百篇,那杜甫的酒量也差不到哪儿去,你名为李 杜,喝那点酒就不省人事了?李杜说,谁不省人事了?叫你挠痒痒的事我记得清清 楚楚。刘连山的脸就成了猪肝色。 李杜最瞧不起的人就是刘连山。在他看来,刘连山这个班长是不称职的,当官 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刘连山为班组争取来的荣誉和福利实在太少,当初 把水塔班定为三类班组时,刘连山就做了缩头乌龟。刘连山能当上班长凭的是服从 领导听从指挥,哪个领导能喜欢难于驾驭的属下呢! “挠痒痒事件”过去后,郭红艳断定邱智慧一定会整治李杜,就是邱智慧不整 治他,那直接受辱者王明凡和刘连山也不会放过他。对此李杜一笑置之,时间一天 天过去,郭红艳断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李杜得意地对郭红艳说,看见了吧,这就 是我的强大,我是技术大拿我怕谁呀?有这种结论垫底,李杜再憧憬起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未来就更加美好了。 李杜走在水边,自信心使他平添了一份责任感,看水塔对于他来说是用牛刀杀 鸡,但他还是会提了十二分的小心用牛刀杀鸡。走在水边的李杜是经常能够发现一 些事故隐患的,比如某个阀门老化了,水塔内喷淋现象异常了,路边水沟堵塞了等 等,他都会及时上报,及早解决问题。一起重大人身事故就是从他发现排水沟的盖 板出现问题开始的。那一天是夜班,天还大亮着的时候,他巡检完水塔往回走,按 着预设的程序他该去一趟污水站,去查看和调整一下污水泵,但不知为什么,在走 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他居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下去。这其实是一个称不上岔路 口的岔路口,只是这条野路上的一条基本被人们忽略掉的分支,这条分支上杂草丛 生,虽然能通向厂区的一条大道,但已经被人弃用,绝少有人再走这条路的。以往 李杜路过这个岔路口时是从没想过要走一走这条弃路的,但这一次鬼使神差了,他 居然朝着这条岔路走了过去,走了大约五十米才往回返。问题就出在这区区五十米 上,在这五十米内有一条排水沟,沟上有水泥盖板,李杜站在水泥盖板上,他轻轻 跺一跺脚,盖板便发出了吱吱嘎嘎的类似要坍塌的声响。他不敢再跺,低头看下去, 发现这些水泥盖板已经老化变酥,如果有多人或车辆经过,盖板说不定就会不堪重 负断裂坍塌的,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李杜回到值班室便给休息在家的刘连山打了个电话,把这个安全隐患汇报给他, 刘连山不敢怠慢,就汇报给了他的上级王明凡。据刘连山后来讲,王明凡又把此事 汇报给了厂里的主管副总,副总又汇报给了邱智慧。但问题是一周过去了,又一周 过去了,那些水泥盖板并没有得到更换,李杜终于忍无可忍,和刘连山发了脾气。 刘连山破天荒地也跟李杜发了脾气,他瞪起眼睛说,你跟我急什么,我还想跟 人急呢?有问题汇报了就没你的事了。李杜吼道,发现事故隐患不是为了汇报,是 为了解决。刘连山说,我一个小小的班组长能解决什么,更换水泥盖板也算是一个 不大不小的工程,得土建分厂去作业,这需要一系列的程序呢!咱把情况汇报给王 厂长,王厂长再把情况汇报给主管生产的副总,主管生产的副总再把情况通报给主 管土建的副总,主管土建的副总再把情况汇报给邱总,邱总圈阅并签字同意后再返 给生产副总,生产副总再……李杜打断刘连山的话,说,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能 听疯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刘连山说:“不管最好,再这么说下去,你不疯我都 疯了。” 晚上上床时,李杜把这事跟郭红艳说了。郭红艳笑道,你一个水塔值班员把水 塔看好就行了,管水沟盖板干什么?李杜说,我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问题是我看 见了,我看见了还不管就等于见死不救,你一个白衣天使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呀?郭 红艳说,水沟盖板能和见死不救连到一起吗?李杜说,如果有人踩在盖板上,盖板 又恰好这时断裂了,人掉进水沟淹死不就是出人命了吗?郭红艳说,你不是有事尽 往好处想吗?这一次怎么尽往坏处想呀?李杜说,我倒想往好处想,可怎么想怎么 没法往好处想。 两个人说话时都脱得赤条条的,上面覆盖着一张硕大的双人被。李杜有裸睡的 习惯,郭红艳却是习惯穿睡衣睡裤,夏天热得不行了才会穿背心裤衩睡,这样,即 使是共用一张被子,也不至于太刺激李杜,相安无事的睡眠是可以维持的。今晚显 然是个例外,郭红艳的裸睡无疑是一种信号,但李杜偏偏只想着水沟盖板的事,强 大的信号被他给忽略了。他想那条弃路是很少有人走的,或者说根本就没人走,如 果说真的有人能走那条路,最大的可能便是水塔班的值班员和污水站的值班员。水 塔班的值班员都是男性,除了他李杜外都是些墨守成规的家伙,他们虽然每个班都 来往于那条野路,但不会异想天开踏上那条弃路的,即使是吃饱了撑的要踏上那条 弃路走一走,即使踩上了那些盖板,即使某一块盖板正好就爆裂坍塌,身手敏捷的 青壮年男性跳开的几率也会很大。污水站的值班员都是女性,女性通常比男性更守 规矩,更不会毫无缘由地去走那条弃路,如果真的有异想天开的人要走那条弃路, 这个人就极有可能是那个不同于一般人的单美。如果单美真的踏上了那条弃路,真 的踏上了那些盖板,而某块盖板正好被她踏裂坍塌,而她又没有成功躲开……李杜 出了一身的透汗。 郭红艳用胳膊碰了碰李杜,李杜扭头看一看她,就又继续想他的心事。郭红艳 坐起来按亮了电灯,强大的灯光粗暴地打断了李杜的想像,他惊讶地问,你想干什 么?郭红艳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想干什么?李杜说,我没想干什么呀?郭红艳说,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李杜的视觉里这才亮起郭红艳赤裸的身体,他似有所悟,笑道, 今晚是月亮掉下来了,你怎么这么反常呀?郭红艳用鼻子哼一声,没答话,又按灭 了电灯。 房间里又恢复习惯的黑暗,郭红艳的这种信号是不可多得的,说不清有多长时 间了,她几乎就没脱过睡衣睡过觉。李杜把身体向郭红艳靠了靠,郭红艳躲开了。 李杜说,今儿个可是你主动的,怎么又躲开了?郭红艳说,我是试探你的,现 在任务完成了。李杜问,试探我什么?郭红艳说,试探你对这种事感不感兴趣。李 杜说,这还用试,我对这件事时刻都保持着高度的兴趣。郭红艳说,错,今天就不 是,我已经试探出来了,你的心里肯定在想别的女人。李杜一惊,即刻出了一身的 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