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一年的初夏,我们学校为了配合毕业教育,组织初三年级毕业班去参观《收 租院》。《收租院》在当时是一个影响很大的泥塑展,说的是解放前四川大邑县的 著名大地主刘文彩的恶迹,他用水牢和各种刑法残酷迫害劳动人民,剥削更是不择 手段,向佃农放债和收租时小斗出,大斗进,而且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每天甚至要 喝人奶。所以,在参观展览的过程中大家很快就群情激愤,随着讲解员的讲解不断 地举起拳头高呼口号。也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带领我们呼口号 的班主任向老师刚好是站在刘文彩泥像的旁边,他由于身材高大,举起右手时无意 中碰到了泥像的头部,而这一下又用力过猛,于是那颗泥像的头颅一下就从脖颈折 断滚落下来。没有人会想到这颗刘文彩的头颅处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它一落到地上 立刻就啪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这在当时的气氛中当然再正常不过,大家看着这颗 面目狰狞的头颅被摔得稀烂反而感到出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人走上去在那些肮脏的 泥块上用力踏了几脚。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参观者毕竟是来接受教育的,就是情 绪再激动也不能破坏展品。这组大型泥塑是做巡回展览,在这里突然遭到破坏就成 为一起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待大家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 是都睁大两眼看着向老师。这时向老师的脸上也变了颜色,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接着展览主办方就有人走出来,将我们的向老师叫到一边交涉此事。但主办方的人 由于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胡天走过去。 胡天对主办方的人说,能不能让他试一试。 主办方的人回头看看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胡天说,也许,这颗泥像的头颅还可以修补。 主办方的人听了将信将疑,说这泥像已经摔成了这样,还怎样修补? 胡天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说确实没有把握,所以……只能是试一试。 主办方的人听了考虑一下,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只 好同意了。于是胡天就将摔烂在地上的泥块全都收拢起来,装在一个纸盒里带回去。 胡天这一次充分显示出他在雕塑方面的特殊才能。他闷在家里整整忙碌了几天,先 用胶泥和猪皮鳔调制了一种特制的泥浆,将收拢回来的泥块一点一点拼对着黏合起 来,就这样重新粘成一个完整的头颅。但面部有几个地方还是缺失了几块,于是胡 天就又对这些地方进行了精心的修补。几天以后,当他将这颗重新黏合并修补完好 的泥像头颅送回来时,展览主办方的人看了也大感意外。他们没有想到,这颗被摔 得稀烂的泥像头颅竟被修补得如此天衣无缝,而且看上去表情也似乎更加传神。但 接下来的问题是,这颗头颅如何才能重新安装到泥像的脖颈上。由于这具大地主刘 文彩泥像的情绪是奸诈与得意,所以身体稍稍倾斜成一个角度,这也就给安装头颅 带来更大的困难。但胡天当即表示,没有多大问题。他从挎包里取出带来的电钻, 先在刘文彩的脖颈上钻出两个洞,又在头颅的底部钻了两个洞,然后用两根竹筷对 插起来又抹了一些猪皮胶,就这样轻轻地安装上去,接着又取出带来的特制泥浆一 点一点刷到接缝处。于是,再看上去就已经完好无损。胡天做完这一切向主办方保 证,这个泥像已经浑然一体。 他很肯定地说,今后绝不会再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