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胡天这一次想出的办法很奇特,不仅是杨队长,几乎超出所有人的意料。就在 不久前,我们村的小卖店里刚刚发生了一件事。负责村里小卖店的也是我们集体户 里的知青,叫何军。何军并不了解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他看到村里每到晚上经常停 电,于是一接手小卖店的工作就去公社的供销社进了几箱蜡烛回来,足足有几百根。 但村里人平时并不点蜡烛,也买不起,他们到晚上仍延用传统习惯使用油灯。于是 杨队长将何军训斥了一通,就将这几箱蜡烛闲置在小卖店里。而就在这时何军又犯 了一个错误,他竟然将这几箱蜡烛都放在了火炕上。就这样,等再发现时,这几箱 蜡烛就都已被烤化了,打开纸箱一看只剩了几个蜡坨。 胡天这一次,也就是想到了这几个蜡坨。 胡天将这几个蜡坨弄回我们集体户,在屋里闷了几天,竟按着马有兴的样子做 了一个和真人大小一模一样的蜡像。在那个时代,这大概是中国的第一具蜡像,由 于胡天在蜡里加入了适当的顔料,这蜡像看上去就很像真人的皮肤,而且五官也很 逼真,身上再穿了衣服就显得表情更加生动。它弯着腰,低着头,似乎真的在接受 批斗。杨队长在一天中午跟着胡天来到我们集体户,一进门立刻吓了一跳。他看到 马有兴弯腰低头老老实实地靠墙站在那里,两根胳膊还稍稍背到身后,脸上是一副 沮丧的表情。杨队长搞不清马有兴怎么会在这里,待走到近前仔细看一看,又伸手 摸了摸,才发觉竟是一具蜡人。 杨队长一下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回头瞪着胡天问,这是……你做的? 胡天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是……咋做出来的? 胡天笑笑,仍没说话。 杨队长立刻兴奋起来。他没料到这个胡天竟会想出如此的办法。 第二天召开全村批斗大会,我们几个知青按照村里的安排,就将几个“黑五类” 分子和那具马有兴的蜡像一起押到台上去。村里已经有人听说了蜡像的事,这时再 朝台上看一看,就都不禁连连称奇。公社派下的工作组来到会场,起初竟没看出被 押在台上的马有兴是一具蜡人。但蜡人毕竟跟真人不一样,虽然表情很生动,由于 没有变化就还是显得有些死板,所以工作组的人很快就看出了问题。于是立刻叫过 一个村干部,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时村干部才赶紧向工作组的人解释说,这个马有 兴患有很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曾有一次开批斗会时,险些死在台上,所以这一 次无法将他押来会场,可是他作为北高村的头号“黑五类”分子又不能不批斗,迫 不得已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让村干部没有想到的是,工作组的人听了不仅没有生 气,反而笑了,他们立刻对这种做法表示赞赏。他们认为这个办法很好,不仅体现 了“阶级斗争”的严肃性,同时也保证了全村批斗大会的完整性。 这一次批斗大会果然开得很成功。 工作组的人表示很满意,当然,杨队长的女人更满意。就在全村人冲着那具蜡 像高呼口号时,杨队长女人的表舅马有兴也正躺在自己家里热烘烘的火炕上抽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