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胡天这一次出的事很大,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几乎送命。 事情的起因很偶然。在这个正月十五元宵节的上午,就在我们村的秧歌队去公 社参加演出时,胡天又像往常一样背着一杆自动步枪在村里四处巡逻。胡天的心里 很清楚,这样的巡逻看似平常,其实责任非常重大。这时国际形势已日益紧张,美 帝和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妄图与国内的阶级敌人相勾结,颠覆我无产阶级专政,因 此上级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各村的基干民兵就都发下自动步枪。胡天由于 家里有政治问题,并不是基干民兵,村里发他这支枪不过是让他在巡逻的时候临时 背一背,而且也没有子弹,只是装装样子。但胡天对这件事却极为看重。他认为像 自己这样一个家庭有严重政治问题的“下放青年”,村里竟然发给一支枪,这是对 自己一种极大的信任,所以虽然没有子弹,他背着这支空枪雄纠纠地走在村里的街 上就仍然感到责任重大,而且有一种很庄严的使命感。 这时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村里还有人在燃放鞭炮。胡天知道,这样在村里的 街上燃放鞭炮是非常危险的,村里很多土坯房由于年久失修,屋顶已经杂草丛生, 而且村里人又都有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堆放柴草的习惯,这样就很容易被引燃。 胡天想到这里,也就格外留意起来。 临近中午时,当他转过村东边的街角,来到生产队存放粮食的库房附近时,果 然就见那间储存小麦的仓房屋顶冒起滚滚浓烟。在此之前,胡天刚刚听到有人燃放 了一只很响亮的“二踢脚”,显然是这只“二踢脚”落到仓房的屋顶,将那上边干 枯的杂草引燃起来。这时胡天已经顾不得多想,更来不及去生产队取粮库的钥匙, 一种强烈的责任心使他连忙从背上摘下步枪砸开粮库门上的大锁就一头冲了进去。 正如胡天所估计的,这时仓房的屋顶已被烧穿,囤在库房里的小麦也已经被引燃起 来,仓房里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浓烟。胡天连忙拽过一条麻袋就朝起火的地方扑打 起来。但这时火势已经越烧越大,一条麻袋显然扑打不过来,而且他背在身后的那 杆自动步枪也妨碍了他的手脚。事后我曾问过胡天,当时为什么还要将那杆步枪背 在身上。他很严肃地对我说,枪不离身,这是一个持枪人起码要遵守的原则,如果 他当时随手将这支枪放到一边,而又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拿去,那后果就不堪 设想了。所以,他说,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这杆枪背在身上。 在这个中午,胡天就这样背着这支自动步枪不顾一切地拚命扑火。渐渐地,他 手里的这条麻袋也着起火来。后来他突然发现在墙角那里还有一口水缸,里面有满 满的一缸水,于是立刻扔下麻袋扑过去用一只破盆舀了水朝火上猛泼。但这时粮库 里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胡天也被滚烫的浓烟呛得快要窒息,几乎已经站立不住。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过去打开门,让村里闻讯赶来救火的人们进来时,突然有一团燃 烧着的秫秸从屋顶掉下来,正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于是他的脸上和身上顿时也着 起火来。冲进来的人们立刻朝他的脸上和身上用力扑打,还有人在一旁大声提醒地 朝他喊道:快躺下——在地上滚一滚——滚一滚!但胡天这时似乎已经忘了自己, 仍然用一条烧得只剩了一半的破麻袋拚命地朝大火扑打着…… 就这样,待人们将他从火里拖出来时,就已被烧得不省人事。 胡天的脸上和身上都已被严重烧伤。村里的人们立刻将他送去公社的卫生院。 但卫生院的医生看到被烧得如此严重的胡天也感到束手无策,于是只做了一下简单 的处理就又将他送到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经过仔细检查,发现胡天的烧伤还不仅 仅是面部和身上的皮肤,由于当时火场的气温过高,他的呼吸道也已被严重灼伤, 如果抢救不及时很可能会因为呼吸衰竭而有生命危险。这时公社知青办的陈主任和 我们北高村的几个村干部也都赶来县医院。陈主任对躺在病床上,脸上被纱布包裹 得只还剩两只眼睛的胡天说,你这一次表现很好,不仅勇敢,也体现出对集体财产 强烈的责任心,应该是所有知识青年学习的榜样。陈主任说,你先安心养伤,公社 已经研究过了,准备将你这一次的事迹整理成材料,报到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