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们万万没有想到,薛小琼会怀着孩子,更没想到的是,她怀了这么久竟能藏 住。怀到第九个月时,才被人发现。来向柳岚报告的是一个叫陈文俪的女遣犯。柳 岚一听就认为她是在胡说。她赶过去,摸了摸薛小琼的肚子,就不得不承认陈文俪 说的是事实。 薛小琼非常平静。 柳岚问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她说,我不知道。 柳岚说,你怀的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吗? 她说,大家都晓得我是破鞋,好多人睡过我,我哪知道是谁的。 她的话让柳岚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岚把这件事给矮种马讲了。矮种马一听,一下跳了起来,说,你胡说啥呢, 她能在上千号人面前怀个孩子不被发现?这条母狗,我就说过她是只反革命的破鞋, 她如果真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怀上个杂种,我会一枪毙了她的! 教导员提着枪赶过去的时候,那帮妇女围着薛小琼,正在骂她。见教导员来了, 她们一下散开了。薛小琼的大肚子没有捆束,暴露无遗。教导员盯着她的大肚子, 气得脸色铁青。 薛小琼还是那么平静。教导员用枪抵着她的脑袋,她平静地说,我能说的都跟 柳文教说了,长官如果要枪毙我,请允许我把孩子生出来。 教导员气得吼叫起来,我要让你和你的狗杂种一起上西天!说完,啪地打开了 手枪的保险。 这时候,王阎罗跑来了,他把矮种马的手枪装进枪套里。说,你身为教导员, 遇事一定要冷静,这事怎么处理,要由组织来决定。他学习了半年回来,说话和处 理事情的能力有了明显的提高。 第三天,组织的决定就来了,说营长和教导员在管理遣犯方面有问题,分别给 了他们一个记过和记大过处分。而对于薛小琼的问题,批示说继续查处。 十月怀胎,柳岚终于到了分娩的那一天。 地窝子外面站满了人,初冬的寒风使劲地刮着,尘沙弥漫。但大家似乎一点也 没有感觉到,屏息静气地站着,像一组群雕。 柳岚躺在土台上,像一颗正在挣扎着萌芽的麦种。她痛得撕心裂肺,喊叫声撕 扯着每个人的心,好像她的身体被撕裂了。她的手抠进了泥土里,抠下的泥土被她 捏成了团。 两名被抽来接生的女遣犯被她的痛苦搞得不知所措。不光是她俩——包括所有 的人,都是第一次面对生产。他们没有想到,生育要经受这么大的痛苦。 血不停地流出来,渗透了土黄色的军被,又渗进了土坑,渗进了泥土的深处。 王阎罗蹲在地上,急得不行,不时捶一下自己的头,又不时捶打一下地面,最 后,他冲进地窝子,凶巴巴地问两个女遣犯,她怎么样? 两个女人见他那个样子,吓得直发抖,一个女人低着头回答道,柳文教好像生 不出来。 王阎罗听说后,转身冲出地窝子,大声喊叫,屠夫! 到! 你进去看看! 我?可我是男的。因为不好意思,屠夫的脸羞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 你他妈的怎么啦,你是卫生员啊! 我……营长,你知道,过去总是打仗,我也就包扎包扎伤口,平时看个头痛感 冒的,对接生孩子,我可是想都没想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没有这方面的书? 原来带来过一本,我还没来得及看,教导员看到后,说不健康,被他没收引火 了。 教导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嗨,那时哪想到还会有这档子事? 你个矮种马!这是科学,懂不!王阎罗对他吼叫道。 要在平时,矮种马肯定会嘲讽他的,这次他没有吭气。 王阎罗转过身,对屠夫说,那你也得进去看看,这里就你一个卫生员,你一定 要想办法,必须让我的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屠夫红着脸,在地窝子门口犹豫着。 快进去呀!官兵们一见,着急地齐声对他吼叫起来。 他没有办法,很难为情地搓着手,红着脸,低着头,像个罪犯似的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跑出来说,那两个女遣犯说了,说嫂子失血很多, 可能是难产,得赶快送医院。 可是师部才有医院啊,这里到师部二百多公里路,我怎么能快起来!王阎罗绝 望地说。 你多派一些人,我们抬着嫂子轮流往师医院跑,这样稳当。鬼脸说。 也只能这么办了,快给师部发电报,让他们也派车来接。矮种马对通讯员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遣犯跑过来,向王阎罗报告说,长官,薛小琼也要生了! 喊叫得好凶,像是谁在剜她的心一样。 在哪里?王阎罗隐藏住心里的着急,问道。 就在她的地窝子里。 教导员一听,马上跳了起来。这个土匪婆子,这是在和我们革命后代抢时间啊! 你回去告诉这条骚母狗,她要是胆敢抢在我们营长老婆前面把她的小杂种生出来, 我就真把她毙了! 那个女人不敢怠慢,小跑着跑去了。 教导员对着那个女人跑开的方向,狠狠地说,我就认为早该把她给毙了! 柳岚被抬到担架上后,全营最精壮的五十多条汉子已列好了队。 王阎罗的心一下被撕扯成了两半。他不知道是该留下来,还是该跟着他们把柳 岚往师医院送。但他最后只能跟着他们跑。 第九章 人们万万没有想到,薛小琼会怀着孩子,更没想到的是,她怀了这么久竟能藏 住。怀到第九个月时,才被人发现。来向柳岚报告的是一个叫陈文俪的女遣犯。柳 岚一听就认为她是在胡说。她赶过去,摸了摸薛小琼的肚子,就不得不承认陈文俪 说的是事实。 薛小琼非常平静。 柳岚问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她说,我不知道。 柳岚说,你怀的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吗? 她说,大家都晓得我是破鞋,好多人睡过我,我哪知道是谁的。 她的话让柳岚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岚把这件事给矮种马讲了。矮种马一听,一下跳了起来,说,你胡说啥呢, 她能在上千号人面前怀个孩子不被发现?这条母狗,我就说过她是只反革命的破鞋, 她如果真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怀上个杂种,我会一枪毙了她的! 教导员提着枪赶过去的时候,那帮妇女围着薛小琼,正在骂她。见教导员来了, 她们一下散开了。薛小琼的大肚子没有捆束,暴露无遗。教导员盯着她的大肚子, 气得脸色铁青。 薛小琼还是那么平静。教导员用枪抵着她的脑袋,她平静地说,我能说的都跟 柳文教说了,长官如果要枪毙我,请允许我把孩子生出来。 教导员气得吼叫起来,我要让你和你的狗杂种一起上西天!说完,啪地打开了 手枪的保险。 这时候,王阎罗跑来了,他把矮种马的手枪装进枪套里。说,你身为教导员, 遇事一定要冷静,这事怎么处理,要由组织来决定。他学习了半年回来,说话和处 理事情的能力有了明显的提高。 第三天,组织的决定就来了,说营长和教导员在管理遣犯方面有问题,分别给 了他们一个记过和记大过处分。而对于薛小琼的问题,批示说继续查处。 十月怀胎,柳岚终于到了分娩的那一天。 地窝子外面站满了人,初冬的寒风使劲地刮着,尘沙弥漫。但大家似乎一点也 没有感觉到,屏息静气地站着,像一组群雕。 柳岚躺在土台上,像一颗正在挣扎着萌芽的麦种。她痛得撕心裂肺,喊叫声撕 扯着每个人的心,好像她的身体被撕裂了。她的手抠进了泥土里,抠下的泥土被她 捏成了团。 两名被抽来接生的女遣犯被她的痛苦搞得不知所措。不光是她俩——包括所有 的人,都是第一次面对生产。他们没有想到,生育要经受这么大的痛苦。 血不停地流出来,渗透了土黄色的军被,又渗进了土坑,渗进了泥土的深处。 王阎罗蹲在地上,急得不行,不时捶一下自己的头,又不时捶打一下地面,最 后,他冲进地窝子,凶巴巴地问两个女遣犯,她怎么样? 两个女人见他那个样子,吓得直发抖,一个女人低着头回答道,柳文教好像生 不出来。 王阎罗听说后,转身冲出地窝子,大声喊叫,屠夫! 到! 你进去看看! 我?可我是男的。因为不好意思,屠夫的脸羞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 你他妈的怎么啦,你是卫生员啊! 我……营长,你知道,过去总是打仗,我也就包扎包扎伤口,平时看个头痛感 冒的,对接生孩子,我可是想都没想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没有这方面的书? 原来带来过一本,我还没来得及看,教导员看到后,说不健康,被他没收引火 了。 教导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嗨,那时哪想到还会有这档子事? 你个矮种马!这是科学,懂不!王阎罗对他吼叫道。 要在平时,矮种马肯定会嘲讽他的,这次他没有吭气。 王阎罗转过身,对屠夫说,那你也得进去看看,这里就你一个卫生员,你一定 要想办法,必须让我的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屠夫红着脸,在地窝子门口犹豫着。 快进去呀!官兵们一见,着急地齐声对他吼叫起来。 他没有办法,很难为情地搓着手,红着脸,低着头,像个罪犯似的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跑出来说,那两个女遣犯说了,说嫂子失血很多, 可能是难产,得赶快送医院。 可是师部才有医院啊,这里到师部二百多公里路,我怎么能快起来!王阎罗绝 望地说。 你多派一些人,我们抬着嫂子轮流往师医院跑,这样稳当。鬼脸说。 也只能这么办了,快给师部发电报,让他们也派车来接。矮种马对通讯员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遣犯跑过来,向王阎罗报告说,长官,薛小琼也要生了! 喊叫得好凶,像是谁在剜她的心一样。 在哪里?王阎罗隐藏住心里的着急,问道。 就在她的地窝子里。 教导员一听,马上跳了起来。这个土匪婆子,这是在和我们革命后代抢时间啊! 你回去告诉这条骚母狗,她要是胆敢抢在我们营长老婆前面把她的小杂种生出来, 我就真把她毙了! 那个女人不敢怠慢,小跑着跑去了。 教导员对着那个女人跑开的方向,狠狠地说,我就认为早该把她给毙了! 柳岚被抬到担架上后,全营最精壮的五十多条汉子已列好了队。 王阎罗的心一下被撕扯成了两半。他不知道是该留下来,还是该跟着他们把柳 岚往师医院送。但他最后只能跟着他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