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虫子,电脑里见过的虫子都是隔着天又隔着地的,何其遥远,简直以为它都 不在这个地球上,却忽然,出现在眼前。竹园里有一种鲜绿色的毛毛虫,孩子知道 它是蝴蝶的小时候,它头上有一粒亮黄的圆斑,看上去是它的眼睛,却不是,而是 眼斑,是用来迷惑敌人的。用小棍子捅它的肉身,头顶上马上伸出两根酱红色的触 角,同时喷出一股子臭气来! 看到一种七腿长蜘蛛,品种稀少,普通蜘蛛都是八腿的。塘边有一种豆娘,发 现它就是白扇蟌,轻盈秀丽,长而细的飞翼,后四足各有一把小小的白扇子,扇子 上绒毛翕动,这样神奇的虫子原来就在老家的池塘边,谁又能想得到! 房间里飞进了大黄蜂和大蛾子,黄蜂有手指那么长,蛾子有巴掌那么大。 却就是,到处都,见不到传说中的萤火虫。 女儿最想见到的就是它,那种尾部发光,一闪一闪,带有童话色彩的虫子。于 是晚上就全家到野地里走,月亮有半边,房屋庄稼树木,都照上了一层凉白的月色, 天地洒然。星星也有许多,但远远近近,到处,都看不到发光的虫子。别的虫子嗓 音嘹亮,众声喧哗喳喳响在野地里。只是没有萤火虫。 堂姐木珍说,以前多的是,高粱叶上,一串一串的,这时没有,是季节过了, 亦不是农药喷的。大家无话。 到了半夜一点,黑暗中忽然传来孩子的叫声,是萤火虫儿来了!她把我们叫起 来到她房中,沿着孩子的手指一看,果然,离床头最近的窗帘上,有两团小小的光 芒闪烁,暖黄的,圆圆的,一明一灭。简直像梦一样! 事情也真是出奇呢,门窗紧闭,它怎么就飞进来了? 次日说起,老家的大伯大妈叔婶乡邻,众口一词,都说,自然是她爷爷心疼这 个最小的孙女,见她从来没看到过萤火虫,他就捉了两只放进她的房间里给她看。 要不门窗闭得紧紧的,虫子能飞进去?怎么别的房间都没有虫子进来? 听来诡异虚忽,因为孩子的爷爷死去已有二十多年。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他手捧两只萤火虫,在黑暗的夜空中飞翔, 他的手上一明一灭,一灭一明。然后他飘进门窗紧闭的房间,把发光的虫子放到孙 女枕边的窗帘上。 人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地乡下就是这样地人鬼神都在同一个世界里过活,死去多年的人也和活着的 人一样,知道活人的心思并且适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