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沿路走走停停的车程,小羊又要搭理一堆小象的同学,为了不冷场,还要表现 他的活泼、幽默和机智让白珊欣赏等等,相当耗费精神和体力。难得有这么片刻不 用他关顾她们,竟然也觉得是一种消极面的享受。他是觉得累,脑子里没空。三个 礼拜前的经验,零星片段在脑子里映现。 老庙祝的家人,当时看了照片之后,还怕小羊他们要钱,并且想像会索价很高。 当小羊表示是特别来赠送给老庙祝时,家人才露出笑容,频频赞美照片的技术。 “拍得很好看。很像,很像。”其实庙祝的儿子的意思是说人物的神情抓得很 准。“说也奇怪,我父亲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差不多都躺在床上。那一天不知道 为什么,他说要去庙里烧香,看看。家人说等他健康一点再带他去。没想到一个下 午没注意,他竟然一个人能够跑到庙里,这才碰到你们。” “我们碰到他的时候,他精神很好啊。就和照片里的样子一样。”小羊回想起 来,当时根本就看不出他在家躺了一个多月的样子。 “不过他回来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躺了六天才过往。那六天每天都 在讲白鸰鸶城仔和白鸰鸶的事。现在跟你们对照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事。” 车子摆脱了卡车之后就没堵得那么厉害。到了宜兰县界的九弯十八拐,山路上 的雨势变大了,跟那一天差不多。时间虽然才五点,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车厢里小 姐们的话题,把目的地和鬼抛得远远的。小羊稍注意一下她们的话。她们谈的是那 位教英文诗的老师和某同学的八卦消息。小羊提醒她们说快到了,却没听到兴奋的 反应。有人说要“西西”,有人叫肚子饿,就是没人说歪仔歪到了没有。开头吵着 要来浊水溪畔的草寮里,听老人家讲“呷鬼的来了”的鬼故事的那一股抵不过的劲, 似乎全没了。说不定都忘了。小羊这样一想,突然感到十分落寞。好在他对沈石虎 老先生那一份特别的感觉,仍然对他有吸引力。沿着九弯十八拐慢慢滑下去,石虎 爷爷的人、声音、水鬼样样都涌上来了——四周除了湍急的溪流声、风声之外,隐 约地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声。想涉溪回大洲捆猪的猪炎循声望去,三四十来步远的地 方,有一个人影蹲在水边。他心生害怕。这地方正好水鬼传闻最多,怕不会又是真 的水鬼出现?他转头走开。哪知道那个人影,竟从后头追过来,哭着连声叫喊伯父。 这更叫猪炎害怕,但听她的哭声可哀,回头看她的人也怪可怜见的,是一位十二三 岁的小女孩。 “阿伯,求求你背我过溪,家母病危,要我拿药回家救她一命啊。天黑水急, 我不敢一人涉溪过去。” “你、你家哪里?” “虹脚廍朱罗成的女儿。” 猪炎虽然心里仍有怀疑,但怕冤枉人家也不好,一口答应背她过溪。但是有一 个条件,他希望用捆猪的绳索当作央巾绑着背她。小女孩连声说谢,趴在猪炎的背 上,让猪炎连着他的身体一块绑紧。 当猪炎背女孩涉溪,水到胸前时,小女孩提在手上的药包掉进水里了。小女孩 惊叫:“阿伯,我的药包掉了!快点替我捡起来!” 猪炎是看到一包东西掉下来,但是他心想,这不就是水鬼的伎俩吗?当我探身 捡东西时,她就乘机压我到水里。他不理药包流走,害怕地继续往前涉水。但背后 的小女孩不停地叫嚷,一直变成惨叫,甚至于用力想挣脱绳绑,同时也用她的双手 一会卡住猪炎的脖子,一会试着想把他压到水里。猪炎三步并做一步,像一头受到 惊吓的牛在水里起浪,直往岸上跑。一到岸上,背上的女孩子已不再挣扎了。猪炎 惯性似的直奔到家回头把门一闩,才解开绳索。他顺势将肩膀用点力偏斜一甩,卡 啦一声,摔在地上的是一块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