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段时间,他情绪很低落。如果不是女友背叛了自己的话,他不会想到内蒙去。 尽管小时候就畅想过蒙古草原,但他不是那种真正具有快速行动能力的人,比较依 赖外界的刺激作出一些变化。那天他在那条有些弯曲的新迎街上,很自然地走向售 票点,买了张飞北京再飞呼和浩特的机票,于是就去了。那时的航空还不像如今这 么发达,坐飞机还不算普遍,更别说要转道北京才能飞到呼市。然而他出发了,在 北京机场逗留时,他反复地玩他的爱立信手机——现在差不多已经没人使用这种牌 子,但在当时,它那小巧的机身以及机器猫一样的铃声十分招惹人——手机是黑的, 还有一点点发蓝。刚刚从模拟手机到那种大位号的阶段,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手机。 他的心情真是坏透了,可以说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好过,他总在想,这个世界应该 允许有一部分人心情不好,并且要允许他从内心里认为这是一种常态,一点儿错误 也没有,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权利去讨厌心情好的那些人。 他在北京机场候机厅里抽烟,被服务员请到候机室外的圆柱边,那时机场还没 有二号、三号航站楼,一个大厅里有许多候机室,椅子也是绿色的。他每到北京, 钻过最后进机场的那道天桥下的底洞时,都有一种对这个伟大城市十分绝望的复杂 心理,但他承认,他是喜欢北京的。在机场抽烟等候飞往呼市的航班时,他情绪几 乎快要难以控制了。也许女友的问题只是一个幌子,最大的不舒服可能在于他甚至 讨厌西山的落日,讨厌海埂的风,也讨厌宽大树林里那些发白树叶的背面。 呼市是一个很平的城市,没有十五层以上的高楼,整个城市笼罩在黑压压的煤 尘中,他知道那是因为呼市还没有普及城市供暖,几乎每个单位、每个小区都在使 用小锅炉供暖,烟尘之大,几乎给城市加了只倒扣的碗。他住在昭君酒店边上的电 力宾馆。昭君酒店是呼市最高的十五层建筑,没有房间了,只好住在它边上的电力 宾馆。因为已是深夜,没有外出,只拉开窗帘,看到一点点昭君楼,十五层并不高, 他吸着烟,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没有对昭君做任何联想。然后,他在椅子上,烟头 也没有甩掉就睡着了。醒来已过三点,赶紧去冲澡,再上床,用爱立信手机上了闹 铃。第二天,他大概六点半起的床。这时候他仍然不知道他到内蒙来干什么,难道 真的是为了草原?草原又在哪里呢?这么平静的城市,他进到它里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