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出电力宾馆,向左一拐,进了一条窄街,又拐了几条街,离大马路已经很远。 这些小街很有生活气息,并有许多与内地城市不同的格调,他被这有着些许陌生的 街景吸引着七绕八绕,在一家门面很小,进去后仅一条笔直穿堂的小店里坐下了。 这个小店是竖直的井状,没有任何可以闪身的地方,竖排放置了大约三十张小桌子, 每条凳子只能坐两人。店里几乎坐满了,他在最靠里的桌边找到了座位,就点了一 碗面。在拉面上来之前,他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发现前后的人都盯着他的手机, 甚至店老板和门口的人。电话里谈的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潦草应付完就把手机放在 桌上,开始吃面。他吃面的时候发现仍有好几个人在看他,这使他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都吃完了,但没有走,都在看着他,也许他吃面的样子很怪异,他试着放下筷 子,端碗喝了口汤,突然觉得眼泪快要下来了。他晓得自己几乎要疯了,脸色一定 很不正常。他很细心地吃面,直到对面的人耐不住性子离开了,但仍有三四个男人 齐整整地坐在周围,他想可能麻烦就在于他心情那么不好,谁都可以看出,他必然 是一副别人不能容忍的形象。 即使吃得再慢,面条也总有吃完的时候,现在至少八点半了,店里的人始终那 么多。他不能呆坐在那里,他用很脏的手纸擦了擦嘴,试图站起来,但站不起来。 店老板显然是跟隔着一个位子的当地人议论他,具体说什么他听不清楚,显然店老 板是在劝那个男的,意思应该是说他是个外地人。他始终一言不发,为什么他们要 讨论他呢,还是那个原因,他的表情一定可憎极了,不仅消极、厌恶,而且有一种 要从脸里挣出来的与世隔绝的糟糕意念。他知道世界有不可饶恕的那些存在,而他 偏偏在呼市,在这个早晨,没能把自己平静地安置好。 很快,他听见那个被劝的男人把桌上的碗推到了地上,尽管那个男人没有看他, 但他知道,这与他有关。店老板终于站到他面前,对他说,你本来可以不吃面就走 开的。是啊,如果他不吃面,直接走掉,至少那个男人没有理由把碗推到地上去。 显然那个男人愤怒了,旁边还有好几个人,态度都一样。这直条条的店面里,不会 允许有人置身事外。旁边又有个人站到他身边来,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他并没觉 得有什么尴尬,只是不以为然,因为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在意自己能否把最恶劣 的心情、态度、表现举止统统压抑下去,直到走出这家面馆为止。但他已经做不到 这一点了,他是有负担的人,这个负担使他觉着对这个世界还有着责任,有着态度, 也有着必然性。 他被打了,不重,但也不轻,先是背上被捶打,之后,他们卡了他的脖子,因 为饭店太小,无法展开拳脚,所以只是沉闷地捶击,听不到巨响,点状的打一下是 一下。当然,他不太能容忍别人扇他的头,这十分有损自我感觉。他用手挡过几下, 但他们人多,共有四五个,后来他就不挡了,他们打打停停,把他手机拿过去在桌 上拍来拍去,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被拖出了面条店。还是店老板告诉他,说他从进 店开始嘴里就不停地嘀咕,店老板问他,你到底在嘀咕什么?他没能明白他的问话。 到底嘀咕什么呢?他只不过很讨厌,很憎恶,觉得很坏,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