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堂内烟酒味呛鼻,气氛热烈。浦西古镇一期修复工程竣工,按惯例要摆酒席 庆祝。夏伟民与镇领导商量,与其验收结束后摆,还不如摆在中午。酒足饭饱之后 再发点礼品,上级领导与专家们心情舒畅了,那眼光看什么都是美的,验收项目便 会从好处落笔。刘局长窃笑此举纯属小儿科,他主持的工程没有通不过的,但入乡 随俗,也不得不在酒席上赔笑脸,与比他大的领导和市里来的专家周旋。 待吃喝得差不多了,曹镇长拍拍手说:“请各位领导和专家去浦西镇指导修复 工作。” 大堂内一阵忙乱。大家打手机让司机搬了礼品,才随曹镇长走出镇政府大楼。 曹镇长问道:“杨教授,从这里走过去就是北栅口,就先从北栅口看起吧。” “先去民俗陈列馆。”杨教授对赵三郎说。 夏伟民附合说:“这主意不错。” 一行人从古镇东首逶迤来到赵三郎家的宅院,抬头观望,都不禁为这修葺一新 而重新焕发光彩的老屋喊好。那粉墙黛瓦在暮春的阳光下显得黑白分明。那仪门上 镶嵌了“举人宅邸”的阳文砖雕,门边挂上了名家题写的“浦西镇民俗陈列馆”招 牌。大家入门,依次参观展品。而后杨教授一叠声问:“赵举人睡哪儿?我们要参 观读书人的卧室。” 赵三郎笑得眯起双眼,开了二楼一扇门说:“住房已被置换。我睡在这里当值 班员。” 杨教授与众人入门,看房间颇大,摆放着一床一桌一几和两个书橱,然都是明 清老家具,便感叹说赵三郎真乃神仙中人也。 出了举人宅邸,这回验收人员从南边进入古镇。他们看南栅口的堆金横匾,看 青砖铺就的街面,看两边油漆一新的排门,都说修得不错。一行人沿老街往北走, 边走边看,来到修复后的浦西浜桥上。杨教授先往西走了几步,顺着阳光观看。见 他点了头,不啻夏伟民,连曹镇长都放心地舒了口气。不料杨教授走上桥面后眉头 聚拢起来,待一级一级走到高处,他的眉心已挤成个川字。他看了复位的雕花桥栏 没吱声。看了桥面中央嵌着的一块古旧的被行人踩得差不多磨平了的合拢石也没吱 声。待他回身逐级看了台阶后,沉着脸问道:“是谁主持施工的?” 刘局长有点矜持地回答:“是我。” 杨教授加重语气说:“知道你是修复项目的总指挥。我问的是这石桥是哪家古 建公司施工的?老板或者项目负责人是谁?” 曹镇长也沉着脸问:“老夏老刘,这项目负责人今天来了么?” 还没等夏伟民和刘局长回应,一个红脸矮胖子畏畏缩缩地说:“是我。” 杨教授斜眼问道:“你们公司修复过古桥么?” 矮胖子低下头回答:“修过也造过。” 杨教授问道:“动工前仔细看过图纸么?仔细看过施工要求么?” 矮胖子说:“都看过的。” “你是看到牛屁眼里去了!你是长着猪脑袋呀!”杨教授似泼妇骂街般吼了两 句。他觉察到说了粗话,顿了下,换了婉转点的口气说:“论施工质量没得挑剔, 材料也用得到位,只是这桥面,怎么都换成新的了?” 矮胖子说:“桥面材料没有换。” 杨教授大喝一声问道:“那原来的台阶呢?” 矮胖子嗫嚅道:“我让石匠凿方正了,怕磨秃了的台阶滑倒行人。” 杨教授顿足道:“我那修复要求里写明要修旧如旧,你怎么就没好好看?” 矮胖子说:“就这么一座小桥,我觉得没什么特别处。” 杨教授说:“你这哪儿是修桥,你简直是用旧材料造了座新桥,你这是在破坏 文物呀!” “我——我——”矮胖子退到一边不言语了。 杨教授高声问道:“古镇修复不是聘请了文化顾问吗?文化顾问们都在哪?” 夏伟民朝前挪了挪,赵三郎和吴国大夫妇都凑了上来。 杨教授生气地问:“他们外行,你们难道是吃干饭的?你们说,修桥时都在干 啥?” 夏伟民说:“我忙于行政事务,没在修桥上花精力,要负主要责任的。” 吴国大说:“我接手编写《浦西镇传说》后,一直在收集和研究资料。” 张凤妹说:“我把心思放在装修新房上了。” 杨教授见赵三郎不吱声,转首问道:“你对这一路是熟的,这期间你在干什么?” 赵三郎勾下头说:“古镇改造清理出许多旧物,我是忙于收藏古董。” 杨教授冷笑一声说:“你们都有事做,唯独不关心修复工作。镇政府聘请了你 们这群文化顾问还有什么用处?” 夏伟民上前握了杨教授的手,说:“教授息怒。我们也是没有经验,请教授和 领导原谅。一期修复工程已经结束,这桥面也不可能撬开了重新铺。但我们会吸取 教训,在二期修复工程中,我们一定起到文化顾问应该起的作用。” “说空话有什么用?今天这验收报告我是不签字的,我等待你们将功补过。如 果再捣糨糊,我建议曹镇长撤了你们的职。”杨教授说罢提起了公文包。 夏伟民拦住他说:“教授答应过出席小女婚礼的,还是喝了喜酒再走。” “不了。”夏伟民没能留住客人,杨教授如老坦克般冲过人群消失了。 赵三郎说:“老教授不通人情,我们还要按自己节拍生活的。” 夏伟民和吴国大夫妇都说是是。 赵三郎于是帮着招呼请下的客人前往小区会所。司仪见高堂们到来,忙引到侧 室更衣。待大堂响起婚礼进行曲,夏伟民便挽着身着婚纱的夏磊走上红地毯。随着 一声声吆喝,婚礼完全按程序进行。只是当司仪请客人端起酒杯为新人祝福后,接 着宣布的消息令所有亲朋好友大感意外——婚礼结束后夏磊即随吴强离开上海,前 往大西北参与人才的对口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