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帝国烧烤”烟气蒙蒙,火光闪烁,俨然一副地狱的景象,透着阴森。还好, 有灯光,灯光是温暖的,是人间的。 小妖眼中的朱河看上去就像一个孩子,顽皮,但沉着,常常激动。朱河吹羽毛 的瞬间定格在她的脑海里,变得光彩熠熠,让她心跳。小妖说:“你怎么穿着工作 服出来吃烧烤啊?”朱河说:“班里的一个工人出了点事,我送他去医院,不想回 去继续上班,就走到这里来了,想一个人喝点酒。”小妖说:“真不好意思,都因 为我,来,我请客,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喝,你不介意吧。”朱河看了看小妖问: “你还能喝吗?”“能,怎么不能?我就这样,你也不见得能喝过我,你信不信?” “信。”小妖喊过服务员,又要了一堆烤串和五瓶啤酒。朱河看了眼啤酒说:“我 只能喝一瓶,胃不好,犯病刚好,本来不能喝的,但我想喝点,想,哪怕一点点。” “随意,不勉强。” 两个人边喝边说。朱河知道小妖退伍后也分配在轧钢厂上班,不过是在机关里, 是“机关人”。这多少让朱河心里有些抵触,像砂纸。还好,小妖丝毫没有架子。 小妖说:“我上班也有几年了,怎么就不知道我们竟然在一个厂呢。”朱河讥讽地 说:“你是‘机关人’,怎么会知道底下干活的,再说,你知道有什么用?我一个 劳动人民跟你没法挨上边。”“你还是那么极端。”“极端吗?极端总比麻木强吧? 你说‘一个工人’是说好听了,为国家作贡献,勤勤恳恳,说不好听的,就是为生 存,劳而得食。生存在今天是残酷的。赤裸的。难道不是吗?太多的人因此失去了 很多,他们沉迷在麻将中,性苦闷中,喝酒中,像机器一样,我不喜欢那样,不喜 欢!”“没想到你还一套一套的呢!”朱河笑了笑,喝了口啤酒,慢慢咽着,他感 受那些液体到达刚刚愈合的胃里的感觉。他说:“不过今天我真的就想喝酒,但不 是沉迷。庸常的生活有意思吗?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但真在哪里?我还是喜欢适 当地给内心一些小波澜,嘿嘿。”朱河傻笑着。生存的人是肉体,精神是人的灵魂。 它们一静一动,合而为一才好。 酒上头,朱河有些激动,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在青草湖边碰到我们厂以前 的一个天车工,他因为出了事,下岗了,你知道,他说我们是什么吗?他说我们是 轧钢厂的囚徒,囚徒是什么?就像犯人,犯人,你知道吗?看看,我这一身工作服 像什么?像不像囚衣,要是再印上编号,给我们剃光头,我想就是了,哈哈。有些 像卡夫卡的小说,如果印上编号,我们将失去我们的名字,而是以符号的形式存在。 假如说我是8015号的话,你会知道是我吗?真他妈的卡夫卡。”朱河自言自语说了 这么多,令小妖目瞪口呆,心里充满担忧。 小妖说:“你喝多了。” 朱河说:“没多,多了吗?真的多了吗?你在机关里像笼子里的动物一样养尊 处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刺耳吧?”他傻笑着,让小妖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 陡峻、凌厉、阴郁、愤怒、悲观,又不乏热情。她拿起酒杯说:“为我们今天的相 遇,干一杯。”两个人举起杯,一饮而尽。 朱河眼睛看着小妖,突然问:“你不会是叛徒吧?” 小妖也瞪起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能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你的敌人吧?你需要朋友,不 能孤立于人群之外。不是吗?” 朱河不吭声了。小妖的话像坚硬的铁,砸在他心上。他用牙又起开一瓶啤酒, “喝。”可是,小妖仿佛听到的不是“喝”,而是一声公兽般的嘶吼,凌厉而凄凉, 带着回声。她的心里一凛,疼爱的目光落在朱河的脸上。她企图像一只母兽,在某 种意识上,靠近这个人。一个忤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