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回换做她开口了。麦太太气势先低了,一方面恨着自己先生,一方面恨着自 己,还恨着双手只是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揉搓着的程书砚,他这会儿倒不开口了… … 麦太太全身疼痛,春末夏初的阳光已经很厉害了,硬邦邦地打在麦太太的身上, 病态的浮肿的欲望被打出小小的坑,然后再无所适从地慢慢地恢复。 两个人坐在园林里隐蔽的一角。程书砚的手只是不停歇。树阴下是凉爽的,麦 太太还是出了一身黏答答的汗。 “等一下去哪里?”麦太太干着嗓子问。 “你说去哪里?嗯?”程书砚揉着她的背后的肌肉。“舒服吗?我以前学过按 摩的,本来想开一家按摩房,推拿师傅我都认识,况且你可能不知道,这一行,推 拿师傅是拿提成的,也就是如果没有生意上门,他们就不拿钱,这样每个月的开支 只有房屋租金了。回报率是很高的,你想要投资吗?我们可以一起做。装修得好一 点,你可以把你台湾的朋友都带过来……” 麦太太直起身子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在他刚才的叙述中,她得到了极大的鼓励。 她自己的话就这样顺着嘴边出来了,平生以来第一次,仿佛不是自己的嘴,不 是自己的喉咙,不是自己的心,然而却分分明明是自己的嘴,是自己的喉咙,是自 己的心。第一次,是她自己的嘴,是她自己的心。 “等一下,我们找个地方吧。” 待到说出来了,麦太太却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轻轻地捂了嘴。青天白日,火 烈烈的日头下见了鬼,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后花园的女鬼无端端地附上了身,大着胆 子将自己压抑隐忍的报复心和白生生的欲望捏成一团,从嘴里跳了出来。仿佛一只 自那无边的黑暗中忽然蹦出吓了人一跳的蟾蜍。麦太太恨不得将那只蟾蜍捂回到嘴 里去,然后嚼碎了咽下去。 程书砚的脸上展开了笑,露出白色的牙齿接住了那只腾空而起的蟾蜍。“好啊, 当然好。” 麦太太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仍然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僵硬。 一路站得久了。僵硬着身子选择着酒店,僵硬着身子办理了半天的入住手续, 僵硬着身子付了押金,僵硬着身子洗了澡,直到躺下来,身体仍是僵硬的,放松不 下来。 麦太太听着厕所里冲水的哗哗声,感觉到自己身子底下白色的床单涩涩的。过 一会儿,她感觉程书砚的皮肤涩涩的。 事情和麦太太想的不一样。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欢愉,尽管程书砚做足了功夫, 上上下下卖力地忙碌着。麦太太仍然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感觉到一切都是涩的, 这家新装修的酒店房间里的空气是涩的,床单是涩的,程书砚的皮肤是涩的,自己 的下体是涩的,连嘴里都是涩的。 那只分泌着毒液的蟾蜍粗糙的皮肤划过她的身体。麦太太感觉有些疼痛,她看 着声情并茂的卖力的程书砚,觉得自己似乎是应该发出些什么声音来的。 钝而闷的轰的一声,空调又启动了。麦太太想,这一次毕竟是自己开的口,毕 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真真切切。麦太太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个 连自己都难以察觉难以理解的微笑,刚才那一刻,她说着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做着 自己心里想做的事,这个想法竟然让麦太太兴奋了起来,然而稍稍兴奋得晚了些, 那边辛苦忙了半天的程书砚已经结束。麦太太又回到以前的麦太太了,她想了想, 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干涩的呜咽。 当麦太太回到家的时候,午餐都还没有准备好。 麦太太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她看见她先生早上脱下来的真丝睡衣仍然在 洗衣篮里,工人还没有来得及洗。她探身将那件真丝睡衣拿了过来,穿在身上,虽 然里面穿了衣服,这件真丝睡衣对她来说也太大了一点,况且她又是坐在马桶上, 这件睡衣将她小腿也一并盖住了,下摆调皮地扫着她裸露的脚面。 麦先生残留在睡衣上的体味将麦太太包围了起来,麦太太深深嗅了一口气,她 感觉到光滑的丝绸里的手抚摸着自己,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手,而是有了形体的自己 真切的感觉和欲望,她就照样隔着真丝面料摸挲着自己的身体,如此的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