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店里的灯很亮,楚楚老师吮着骨头问团子怎么认识美娣阿姨的。 团子说他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叫团子? 我叫团结,就被叫成了团子,连我妈也叫我团子。团子笑,说有一年,他一个 同学写了封信,邮差问来问去没处送——邻居只知道他叫团子。 我更可笑了,大概我妈我爸想让我楚楚动人。楚楚老师指指自己圆筒筒的身体 笑起来。 团子想说,你有些时候,特别是笑的时候是挺楚楚动人的。 付账时,团子想他来付的,却让楚楚老师抢着付了,手一挡,手指碰到他,团 子的手缩了下来。 楚楚老师住在一条小巷里,只有巷口有盏灯,那灯原来是很亮的,把这一带的 屋顶照得黄澄澄的,只是伸不进巷里,所以里面暗昏昏的看不大清楚。团子看着楚 楚老师进了门,穿过天井朝屋里走去,还回头朝他摆了摆手。他先找墙根撒了尿, 骑上车,发动了车子,模模糊糊想,美娣阿姨为什么不把楚楚老师介绍给他?而且 ——刚才他怎么没问她留个电话?她也没问他的,她不是那种忸怩的人。 几天后,团子就知道美娣阿姨不介绍楚楚老师给他的原因了。楚楚老师要求对 方有房子,还得有本科的学历。这两样团子一样也没有。楚楚老师的爸爸出车祸死 了,赔是赔到了点钱,可也不够买房子。美娣阿姨看看团子说,她要是肯把他爸赔 到的那笔钱拿出来,你再叫你妈贴点,买套房子倒也够了。 这行吗?楚楚老师答应吗?团子不知道,听了无话。美娣阿姨很快又给楚楚老 师介绍了一个医生,团子跟小燕也见了面,小燕很瘦,也或许根本不是瘦不瘦的原 因,他大失所望,勉强留了个电话。想不到小燕的母亲倒相中他了,多联络联络嘛! 美娣阿姨说,团子只得发了个短信给小燕,问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团子发了短信便如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他最好小燕没看上他,那他就用不着 那么为难了。他盯着眼前的一排仪表,他的工作就是看仪表上的数字在不在正常的 位置上。理论上讲,仪表的数字不正常了,离锅炉爆炸还有一段时间,他逃生总归 来得及的,可是他还是摆脱不了锅炉一爆炸,他第一个报销的念头。 手机响了,有信息进来。是小燕发过来的,只回了他两个字:上班。 团子的手机捏在手里翻来翻去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出回句什么话。上班开心? 上班开心什么!有几个人上班开心的。晚上出去?又实在没心思。他什么话也说不 出来,努力了一阵,放弃了。 隔天下雨,这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团子有了借口,理直气壮跟美娣阿姨说他 不约小燕是因为下雨。 不能带把伞?美娣阿姨说。 团子只得苦笑,要他和小燕撑把伞在雨里散步?他想起小燕尖瘦的脸,细溜溜 的身体……她是找丈夫的,给她父母的家业找继承人。他去了不用费力就可以继承 到一家厂。奇怪的是,他对这竟然一点向往也没有。 下班前他妈又来电话了,絮絮叨叨地劝他,团子挂掉电话呆坐片刻,硬着头皮 给小燕发了个短信,约她下了班一起吃饭。 小燕对这样的天气出门跟团子一样提不起劲来,回复他说,不下雨了再说。 团子如同得了特赦。 这一天直到夜深雨还在下。团子听着富强家的麻将牌声音做了个梦,梦见他和 一群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大家都来敬他,他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这梦是突然 醒的,四周一片乌黑静寂,这是一天里最静的时候,连麻将客也熬不住夜深,散了, 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