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豪门呀,寒门吧。寒门也够不着,人家寒门还出学子呢。就他们家这两位, 一个66届初中,一个68届初中,连我都不如。我还好歹混过个高中呢。这两人也够 霉的,都下了乡。其实可以试试留一个照顾老人的,但两个人都要表现自己进步, 何况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呢。老人呢,心里很想让他们留一个下来,但也不敢, 什么家庭成分啊,敢乱说话,敢乱提要求吗?于是两个人都下去了。本来人家以为 这两兄弟应该是下放在一起的,互相也好有个照应。但结果这两个人没有在一起。 那时候倒是显示出他们比别人聪明一点。他们说,两个在一起,有朝一日有出头希 望的时候,这个希望给谁呢?还不是两桃杀三士。所以说他们表现进步真的只是 “表现表现”,心里全是假的,人还没下去呢,就想着怎么上来,桃树还没种呢, 就想着怎么摘桃子了。结果呢,他们连桃子的核都没见着。桃子是有的,但轮不着 他们,给别人摘去了。他们两个一直坚持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母亲就提前 退了休,让弟弟顶替了。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呢?因为弟弟看上去比哥哥更瘦弱 一点,瘦弱的人总是需要更多一点的关心和呵护。其实这是一个误区。哥哥因为个 子高一点,人也壮一点,就仍然留在乡下,守望着没有希望的希望,到最后一着, 就是办病退。 替那个哥哥出具假证明的那个人就是我妈。我妈是个医生,应该算个知识分子, 但她身上却有很多小市民的习气,她肯定和他们家之间有什么猫腻,就帮他们做了 假的病历,做得有模有样,连化验单子都是全套的,滴水不漏,说那个哥哥是肝炎, 已经很严重,有腹水什么什么的。事情办妥以后,我妈还叮嘱那个哥哥说,去派出 所办户口还是让你弟弟去吧,你看上去也不像个病入膏肓的人。 哥哥和弟弟就这样回来了,回到这个生养他们后来又抛弃了他们的城市。他们 坐在自己家门口的走廊上,看着小天井里荒芜的杂草,井圈的痕印,干枯的石榴树, 斜倒的石笋等等,有些感慨,有些沧桑,但不是很强烈。他们现在强烈的渴望是工 作和爱情。 爱情说来就来了,那就是我。 我是由我妈带进来的。我很不情愿,别别扭扭的。我妈告诉我,那可是个大户 人家,好大的人家。但我想像不出有多大。我妈拽着我走进一条很深的小巷,一直 快走到底了,我怀疑前面还有没有路,是不是就快断头了。我妈跟我说,你这么大 了还不懂,有老话嘛,南州路路通,在这个城里,就没有死路。果然我们终于找到 了那扇破烂的大门。 大门上方有一块乌七抹搭烂糟糟的木板,木板上刻了三个字,字已经很模糊了, 而且都是繁体字,我看了一会,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堂字,我妈说,小妹,你没有知 识,这就是赐墨堂。听我妈的口气如此地肃然起敬,好像赐墨堂是很厉害的家伙。 但在我看起来,这老家伙摇摇欲坠,随时要下来砸人的脑袋了。 我夸张地抱了抱脑袋,又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我妈急着要我跟她进去,我偏 磨磨蹭蹭不往里走,远远地停在一个地方,指着那块匾问我妈,妈,这是什么堂啊? 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应该觉得奇怪,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更不是一个喜欢多长知识的人。我一直自我感觉是一个很随意的人,当然,用我妈 和我姐的话说,那不叫随意,那叫懒。嘿,懒就懒罢,与我无关的事,我是懒得去 问,更懒得去管,再说了,我这还有我妈,还有我姐,哪里轮得上我。这会儿我一 改往日随意的脾气,站定了对这个什么堂感起了兴趣,我妈自然是会奇怪的,但她 也只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立刻回答我说,这就是赐墨堂。我妈的口气很重,好像 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个什么赐墨堂,今天终于相见,我应该很激动。可惜的是,我从 来没听过什么堂,更不会因为走到这个堂来就激动了,我懒洋洋地说,什么是赐墨 堂呢?我妈说,赐,这个字你都不理解吗,就是从前皇帝赏给别人东西,墨呢—— 我说,墨我知道,就是那一条黑黑小小的东西,磨出来的水也是黑黑的,蘸着写毛 笔字的。我妈说,冯小妹,你可别小看这幢老宅子,他们宋家多少代人的光耀都在 这里了,皇帝赐给他们祖先一段墨,所以这幢大宅就叫个赐墨堂。我“扑哧”一声 笑了起来,说,嘿嘿,也不怎么样嘛,就赐了一段墨,这皇帝也够小气的,这老宋 家祖宗也够没面子的,哪怕赐个砚台,赐一本书,也比赐一段墨强呀。我妈说,那 是皇帝赐的,赐什么都是很厉害的。我妈咽了口唾沫,换了口气,又说,小妹,你 现在还不懂,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宋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我妈站定了和我解释 了半天,最后她才从我的脸色上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说,我说呢,一个不学无术的 小孩子,怎么关心起赐墨堂来了。过来一拉我的手说,别想花招再磨蹭,早晚得进 去。 我们穿过头顶心“赐墨堂”三个字,进了大门,又一脚高一脚低地穿过一个很 长很狭窄又很昏暗的弄堂,最后我妈推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旁门。旁门生了锈的铰链 发出的吱嘎声,把我的耳朵都绞痛了,我朝里一探头,说,哧,这就是大户人家? 我妈一手扯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对着空中画了一个大圈子,说,从前,这整 个大宅子都是他家的。我翻了翻白眼,反唇相讥说,从前老地主刘文彩家的庄园有 多大?我妈“呸”了我一声,不理我了,拉着我就站到了他们家的小天井里。 他们家的天井真是很小,屎眼样,院子的墙壁也很恐怖,斑斑点点,有发霉的 青苔,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枯藤爬在上面,只有一棵芭蕉,虽然不大,却是长得郁郁 葱葱的。他们家的屋子也很小,很破烂,像旧社会的穷人家,虽然一字排开有三间, 但三间屋子都很拥挤,里边堆满了乌七八糟的旧家具破烂货,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 西。他们家的人就在那些东西的夹缝中钻来钻去,而且他们的动作很轻盈,幅度又 小,都是无声无息的,像蟑螂一样潜伏和滑行在这个阴森森的老宅子里。 当然这些都是我以后才渐渐发现的,现在我还没有走进这个家,我只是被我妈 紧紧拽在小天井当中,我看到有两个长相很像的男人坐在走廊上。这两个人很像, 但一个戴眼镜,一个不戴,两个人的轮廓和身材也稍有区别,一个比一个大一点, 一个比一个小一点。 这就是我说的那两兄弟。他们看起来很老相,头发稀毛瘌痢,脸色如丧考妣, 要谈对象了也没有一点点喜气。他们毕竟多年在乡下吃苦,饱经沧桑了呀,我应该 理解他们,但这跟我心目中要谈的对象差太远了,我一眼就没看中他们,还觉得很 逆面冲。我很生气我妈竟要把我介绍给他们中的一个。一气之下,我用力甩开了我 妈的手,说,这么老!我妈赶紧“嘘”一声,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憋着嗓音说, 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自己怎么啦,我比他们年轻,比他们有活力,还有,最重要的,我的运气也 比他们好一点,至少我没有到乡下去做几年农民再回来。当然我的运气也只能跟他 们比比而已。那个时候,就算留在城里,也没有多好的果子吃,我被分配在一家砖 瓦厂当工人。砖瓦厂就是生产砖头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跟煤矿工人也差不多。 过去听人家说,煤矿工人的老婆小便都是黑的,我们做砖头的也差不多少,至少冬 天我擤出来的鼻涕是黑的,或者有时候我哭了,眼泪肯定也是黑的。在这样的单位 工作,我能不哭吗,我隔三差五地淌一点黑眼泪,脸弄得像个要饭叫化子。 后来我费心在厂里观察了一阵,想找个轻松干净点的活,那也不是没有,比如 科室干部,坐办公室的,哪怕打打算盘,收收信件,给领导撩一撩门帘都可以,但 我知道那轮不上我。研究来研究去,最后我觉得还是推板车的活爽快些,也干净一 点,至少呼吸的空气不是黑的。我就要求领导给我换工种,我说我要推板车。开始 领导根本不同意,说没有女孩子推板车的,我左缠右磨,最后他们无奈地同意了, 但我在他们心目中就有了一个对工作挑肥拣瘦的不好印象。 后来的事实证明,厂领导的想法是对头的,从来没有女孩子推板车,是因为女 孩子根本就推不动装满了砖头的板车。我头一次试着推的时候,不仅车子纹丝不动, 反倒把我自己推了一个跟斗,我气得说,像死猪。板车班组的工人笑话我说,你说 这里有几头死猪?他们开始对我还不错,也想照顾我一点,少装一点,但即使装一 半我也推不动。后来没办法了,我就想办法,反过来,在车上套上绳子,绳子背在 肩上,像驴和牛那样拉车,但还是拉不动。推板车的男人嫌我碍手碍脚,影响了板 车班组的荣誉,特别是我们的板车组长,看见我就朝我翻白眼,叫我小姐,还叫我 走开。但我不走,我是板车组的人,后来他们拿我没办法,我的活就由他们每人带 一点带掉了。于是,我被全厂的人叫作板车小姐。那时候小姐这个称号是很难听的, 资产阶级娇小姐的帽子一旦套上了,几十年都拿不掉人家对你的偏见。我努力想改, 但是我又吃不来苦。好在许多年以后小姐的含义变了,小姐成了时髦的叫法,可惜 那时候,我早已经是小姐她妈了。 所以,当我瞧不上那两兄弟时,我妈就叫我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推板车的, 还能怎么样? 但是就算我照清楚了自己,我还是觉得自己比他们强。一看这两人坐在那里死 沉沉的样子,面目呆滞,眼睛发定,像从棺材里倒出来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 想说话,想攻击他们一下,可我妈不许我说话,我就走到井边朝着井下说,死样。 他们家这口井的井围很小,水倒蛮清的,还能看见我两条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我“哧”地笑了一声,说,比我们家门口的井小多了,我们那是三眼井,井围有那 么大,我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听了我说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并不觉 得好笑,只是表示礼貌而已,这就是装模作样的大人家吧。我妈批评我说,这是一 家人用的井,用得着那么大吗?不知道我妈为什么天生要拍他们家的马屁,我妈这 样的人,是很势利的,要拍也应该拍拍干部或者别的什么有权势的人,不知我妈哪 根筋搭错了,才有了我的命运的走向。 两兄弟就这样死沉沉地坐在走廊上,只是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稍微欠了欠身, 过了好一会,在我对着小井骂了声“死样”以后,其中有一个才站了起来,对着屋 子里说,妈,她们来了。我一直模模糊糊没有记住站起来说这话的是哪一个,是哥 哥还是弟弟。但是我也一直没有忘记有一个人说了这句话,口气完全是一个小孩子 在向大人求助的口气,我差一点又要说话,这时候他们的妈妈就从屋里出来了。 下面的事情,就由他们的妈和我的妈商量,跟他们两个好像没有关系,跟我也 没有关系。俩妈谈了一阵后,他们的妈就对我说,小冯啊,来看看我们的家吧。她 引着我向左边的一间过去,我偏要往右边一间去,我说,先看看这边一间吧,这一 间干净一点。她笑眯眯地,说,小冯,你搞错了,右边的这一间,是别人家的。我 朝我妈看看,我妈说,本来是他们家的嘛,只是暂借给别人住住罢了。 也许我妈看到我的脸色不好看了,赶紧把我拉开来,直截了当跟我说,他们两 个都没找呢,你喜欢哪一个?不等我开口,我妈又急吼吼地说,我看就老大吧。我 说,我不要,他有肝炎,肝都腹水了。我妈急了,说,你有意气我,你知道那是假 的。我说,我不知道是假的。我妈说,那,就老二。我说,我不要,四眼狗。我有 意放开眼睛调转身体尽情地打量他们的院子和房子,说,这房子,从前是用人住的 吧。我妈又过来拉扯我,倒是他们的妈比较大方大度,耐心跟我解释说,小冯,这 是大宅里的偏厅,不是用人住,是客人住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坐在走廊上,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在发呆, 始终不参与我们的谈话。等到我们要走了,那个小一轮廓的弟弟却忽然跟我说,这 本书你要看吗?他把他手里的那本书递到我眼前,我一看,是《基督山伯爵》,没 听说过,我不喜欢看书,何况这书名五个字里就有三个字我觉着眼生,我根本就不 想要他的书,也不想理睬他们。可我妈手长,一伸手就接过去了,说,我们家冯小 妹最喜欢看书了。又把书塞到我的手里。我知道我妈要给他们面子,我也勉强就给 了我妈一个面子,接下了这本书。 这个弟弟挺吃亏的,他借给我书,结果我却嫁给了哥哥。 我要嫁给哥哥,他们哥两个就不能再同住一间屋了。只能在小天井里搭建一个 简易的房子,让弟弟去住。在搭建的时候,和隔壁那家人吵了起来。其实说吵起来 也不太符合实际情况,因为这架其实只有一方在吵,就是那个借宋家房子住的老朱。 老朱一家三口齐上阵,不光夫妻俩上窜下跳,连他们那个小不丁点的儿子,一边哧 溜哧溜地抽着鼻涕,一边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我看不惯他那种小流氓的腔 调,骂了一声小杀胚。但他们吵得厉害,没听见我骂。 吵架的这一方是没有多大声息的,两兄弟一声不吭,他们的妈妈则耐心地跟他 们解释,说哥哥要结婚了,弟弟没地方住。老朱家不讲理,说,你们结不结婚跟我 们没关系,你们搭了这个房子,天井就更小了,我们怎么过日子。当时我也在场, 我看不过去,跟他们计较说,你们不要眼皮薄,我们是结婚的大事,如果你们儿子 结婚,你们也搭一间好了。他们的小杀胚儿子才八岁,我是戗他们,不料我这一戗, 却戗醒了他们。结果他们也在小天井里搭了一间,才算太平了。这是再违章不过的 违章建筑。不过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后来这两个违章会让我们占到大便宜。 我结婚前几天,我爸回家了,他给我带来了一只樟木箱,是他自己砍的树,自 己打造的,虽然造得粗糙,但毕竟有樟木的香。这个散发着浓浓香味的樟木箱让我 知道了体面,我的女友和同事,来我家看我的嫁妆,他们看到樟木箱,都很羡慕我, 明明香味四散开来,满屋子都是,他们还凑到箱子跟前去闻它,说,好香啊,好香 啊,这就是樟木箱哎。我爸在一边比我还受用,说,在我们林场,每天都能闻到樟 木香,还有其他许多树香。 我爸原来在一个叫农林局的地方当一个小官,前几年被打倒了,下放到一个林 场去劳动改造,后来又没说他有什么问题,就地安置了,当了林场的副场长。那时 候林场的活就是砍树,我爸身先士卒,带头砍树,还创造了一种冯氏连轴砍树新法, 把砍树的产量提高了一大截,我爸成了劳动模范。 我爸给我的樟木箱夹在他们家的旧家具中,我看着很养眼,也很舒心。我的樟 木箱鹤立鸡群,十分骄傲,相比之下,他们家的旧家具是那么的寒酸,那么的灰头 土脸。 我爸也围着樟木箱看了看,他的神态起先也和樟木箱一样骄傲,但后来他的脸 色有点变,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凑到一只很不起眼的小茶几跟前,先是左看右看 看了半天,接着就伸出手去抚摸,我起初以为他只是摸一下而已,哪知他那只手搁 到茶几上就不肯下来了,摸过来摸过去,横摸过来竖摸过去,从上摸下来,又从下 摸上去。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我也忍不住朝那小茶几瞥了一眼,那小茶几简简单 单,也没有雕什么花,而且面目很丑,就是四条腿撑一块板这么简单,灰头土脸的, 都不如我们家新买的夜壶箱神气。可我爸却像着了魔似的,喃喃呢呢地,又自问自 答、又自我怀疑地说,这是鸡屎木?不会吧?难道真的是鸡屎木? 我“噗”地笑了一声,说,爸,你们林场有鸡屎木吗?我爸脸色严峻地说,没 有的,我们这地方长不出鸡屎木。我爸咽了口唾沫,扯了扯我的衣袖,神神秘秘地 跟我说,小妹,你家里有好东西。他的角色换位真快,已经把这个家叫成“你家” 了,喜酒还没有开宴呢,他已经跟我一刀两断了。我妈在外面喊我,我爸赶紧就对 我说,你妈喊你,你快出去吧。我感觉出我爸想要支走我,我见爸的神色模样有点 古怪,我就没搭理我妈,守在我爸身边看他要干什么。结果看到我爸动作十分迅速, 环起胳膊就将那鸡屎茶几一抱。我爸在林场干过活,力气好大,那茶几在他怀里像 一团棉花,我爸抱了一会,舍不得放下,但因为我站在一边紧紧盯着他,他有点难 为情,就放下了,我爸一放下,我就运足力气上前一试,结果那一身的力气都白运 了,没想到那鸡屎茶几竟然轻飘飘的,我不由得泄了气,鄙视说,屁轻,不是什么 好东西,烂木头罢了。我爸立刻正色地说,小妹,什么东西并不是越重越好的。我 反唇相讥说,那是越轻越好啦。我爸说,反正,鸡屎就是轻的,如果是轻的,就是 鸡屎。停了一下,又压低嗓音,鬼鬼祟祟说,小妹,我告诉你,真正的鸡屎就是轻 的,就是好东西。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爸怎么变得像我妈那样鬼里鬼气、小鸡肚肠,看他说 “好东西”时那馋样子,口水都差点淌下来了,比我妈说“大户人家”的口气还馋, 我心里有点瞧不起他了,我抬手对着空中划了一个圈,说,难怪你们要把我嫁入豪 门——屁眼大的豪门。 我说粗话,我爸竟一点也没在意,他还点头赞同我说,是豪门,是豪门,屁眼 大也是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