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次去美容院是五天后,朱喜燕告诉施雨自己是八三年生的,又问施雨是八 几年的。施雨笑了,我还八几年出生的,你也太会夸人了吧。我比你大十岁呢。是 不是你们老板娘教的啊?朱喜燕笑了,说,“不是不是,老板娘除了算账带孩子, 从来不会教我们这些,姐,我说的可是真话。”随后她又说自己是湖南人,为了让 施雨记得再清楚点,她说就是去年雪灾那个地方。“你肯定捐过钱的。我替我家里 人谢谢你啊。”听见这话,施雨笑了,问,“你那时候还在老家吗?” 朱喜燕大大咧咧地说,“没有,那个时候我在哈尔滨。” 施雨惊奇地说,“什么地方,哈尔滨,那不是东北吗?” “是啊,那时我刚找到工作,公司就把我派到那边去推销美容仪器。那个地方 可真冷啊,我脚上手上都生了冻疮。”为了让施雨看清楚,她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施 雨面前。施雨看见了一个细瘦的手掌。 “你也真够苦的。”施雨觉得这个女孩小小年纪很不容易。 “不会呀,那里人很热情,还有面食好吃。在我们老家吃不到那么香的。那些 冰雕,真像神话一样。” 施雨盯着朱喜燕的脸说,“你们老家没有吗?不也下雪吗?不然怎么会有雪灾。” “我们老家没有。虽然有雪灾,可是没有那么好看的冰雕。我们老家是农村, 室内室外同样冷,冬天很受罪。” “所以你就到我们南方来了,这儿暖和,卫生条件也好。”施雨心里有了得意。 “那倒也不是,我是跟着男朋友过来的。他是我去哈尔滨最大的收获。我是去 找他姐姐,就在那儿认识了他。” “你那么小,就有男朋友了?”施雨装出吃惊的样子,脑子里浮现出傻大黑粗 或是瘦小枯干的“摩托佬”模样。 “不小了。有的同学都做妈了。” “他原来也在我们广东啊?”施雨漫不经心地说。 “他就在我们门前这条地铁5 号线上,工程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施雨也笑了,心里想,这女孩毕竟读书有限,还不知道什么是工程师。看着朱 喜燕一脸的幸福,施雨脑子里有了那些人的样子,统一的黄衣服黄帽子,远远看过 去像蝗虫一样。当天晚上回去,施雨就向老公描述美容院见闻。“还工程师呢,如 果不是吹牛,也是根本不懂什么叫工程师。”见老公没有什么反应,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跟着地铁,地铁修到哪儿,他们人就跟到哪儿。”施雨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咒 骂。地铁修到了门前,每次回家都要找车位。工地上的人,把附近的物价带得非常 高。下班之后,他们大声说笑,就连排队洗澡时也要大声嬉闹。 “深圳的建设者。”在《深圳特区报》上,她见过这样的大标题。她对朱喜燕 说,“工地上苦吧,我见过他们围在一起吃饭,碗里好像只有几片青菜叶子。”那 次她是去投诉,以环保协会消除噪音的名义。 “不苦不苦,伙食挺好的,有时我也会在那儿吃。休息的时候,我还会做点菜 给他吃呢,跟他好的人也能吃上。我看他们一天乐啊乐的,我也跟着乐,反正他的 地铁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看,你们这么偏远的地方也有美容院嘛,只要有美 容院,我就有饭吃,他就能喝上我煲的汤和剁椒鱼头。他对鱼很挑剔,一定要吃新 鲜的。” “是啊是啊。”施雨也跟着她笑了,说,“这样吧,看你哪天有空,带我也去 看看那里面,看一下你的小家。”她觉得朱喜燕真是一个乐观的女孩,吃得面黄肌 瘦还说自己过得不苦。施雨见过她为了省一块钱,在隔壁小店排队买最便宜的盒饭。 想到工地上他们那个简陋的小家,她甚至有点心疼了。为了这个,她有些高兴,因 为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了同情心。她问朱喜燕,你们那里苦啊,看你这么小就出来打 工,家里一定太穷交不起学费啊。施雨总想找个事情,让朱喜燕想想自己的处境, 而不是一天到晚傻乎乎的。 朱喜燕听了却笑着说:“确实穷,不过要是想读,也能读,是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