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杜参与制作的片子送北京广电部审查期间,她便辞职了。这件事也令关山对 她刮目相看,特别是他知道她同时接下电影厂的编剧工作,但现在算自由职业,拿 剧本稿酬,反比工资拿钱多。 “表面看起来黎凤比你强悍,其实你才是厉害角色。”关山发出这样的评论。 阿杜不知道这算是褒还是贬,心里有刺痛感。 然而,关山在上海的两个多月,他们虽然见面不多,但每天电话联系,关山那 头的无数难关,阿杜乐意帮忙解决,在她看来能帮的都是些小忙,比如找场景啦联 系演员啦,她说如果没有之前的制片经验,连这些忙都帮不上。但关山感觉身边好 像多了个不可或缺的助手,他在上海没有根基,在心理上对阿杜产生依赖也是顺理 成章的。 “工作着是美丽的”,这好像是一本书名,却成了阿杜和关山经常拿来互相戏 谑的一句话,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关系突然变得光滑,很少闹恋人们才会闹的那些 别扭,但他们现在算不算恋人呢?阿杜有时自问,他们并没有再上床,好像,他们 两人在一起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她同时发现已很长时间不和自己的未婚夫联系, 那个莫名其妙的订婚仿佛不曾存在。 她也已经很长时间不和黎凤联系,那段时间黎凤正好也在拍片,去了藏区,她 们俩不联系也很正常。可夜晚上床前她常想到黎凤,她凝视镜中的自己,“你是双 面人吗?你真的很厉害?” 关山的电视剧资金仍有缺口,他不得不提前回北京去设法解决,他直言相告阿 杜,能帮得上忙的只有黎凤了,阿杜笑问,为何不请黎凤当你的制作人?他答,他 是在说服她,如果她能让她的电视台参与投资,她就可以代表她的台当制作人之一。 他回北京后给阿杜电话,半开玩笑道:“我可悲地发现我已经有点离不开你了!” 他们开始了频繁的电话和短信,关山直到这时候才学会发短信,而短信最容易 催情,所有电话里说不出来的肉麻话,可以通过短信发送。情话灼热时,关山竟飞 来上海找阿杜做爱,在阿杜看来,她和关山之间真正的恋爱是从这一刻开始。 春节期间,黎凤打来电话,她第一句话便是,“真麻烦,关山又跟什么人搞在 一起,他好像年纪越大越没有自制力,他不讲游戏规则了!” 阿杜拿着电话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黎凤继续道:“他这次去上海时间太长,祸 根出在那里……” 阿杜的心脏怦怦有声,禁不住捂住受话筒。 “我不那么管他的,这是我和他的相处之道,他需要自由,嘿,关山嘛,他从 来不是什么道德楷模,他需要证明自己的魅力。”阿杜使劲点头,可黎凤是看不见 的,“可是这一次,他过分了,大年三十的,在他父母家团聚,他居然在饭桌上忙 着发短信,谁都能看出他心不在焉。他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大年三十就在三天前,阿杜那天回家和父母过年,在这个即刻长一岁的夜晚, 她再一次经受被父母催婚的折磨,他们说,“明天你就三十六岁了,眨眼就到四十 岁,你打算做老姑娘吗?” 她给关山发短信,“我恨过节,尤其是大年夜!”他回短信,“明年我们一起 过大年夜如何?”这句话令她震动,倒不知说什么好。他的短信又来,“你没有回 答我的问题。”她回答,“还有一年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回,“你比我年 轻许多,却比我悲观。”她答,“悲观和年龄无关,你当然乐观,北京有黎凤,上 海有我阿杜,其他地方有什么人,你自己知道!”良久,他才回应,“你心眼怎么 这么小?如果黎凤这样,我们早就完了!”阿杜马上回他,“我怎么能跟黎凤比?” 他没有接她的话,她也只能将更多的牢骚话咽进肚子,真奇怪,一旦有爱,涌 上心头的竟多是怨恨。 三天过去,他沉默,她也不发声,像两台电脑在飞快的点击中同时死机。 “我要和他摊牌!”黎凤的声音清晰而镇静。 “噢?”阿杜的心脏又变得虚弱,她得努力咽下喘息声。事实上那晚与关山发 短信,也就三四个回合,谈不上“频频发送”,她在心里申辩。 “过去我都装聋作哑,现在我不得不问问他要怎么办,他可以选择,我无所谓!” “那不行,关山没有你怎么过?”阿杜冲口而出,这时候的她并非站在黎凤一 边,而是为关山着急。 黎凤的手机响,便中断了这一头的电话。 阿杜转手给关山拨电话,但他没有接电话。 从这天开始,黎凤时不时会来一通电话,通常是深夜,话题虽然围绕着关山, 但开始的方式不无突兀。 “阿杜,你也没有怎么见到他,在上海?”黎凤会突如其来问这类问题,往往 把阿杜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又来,“我关照他请你吃饭,他请你 了吗?” “你们又没欠我,为什么要他请我。”阿杜的回答也是脱离常情轨道,听起来 有几分负气。 但黎凤电话比较贯穿的主题是,她对关山这个人的评述。 “关山这人不好色,他不沾花惹草,和女人好他是用感情的,但这人的毛病是, 女人们没有办法和他一起生活,孩子啦,柴米油盐啦,女人要的安定他不会给的。 他是破坏家庭的人,不是坏别人家庭,是毁自己的……” “他很适合摄制组的生活,成群结队关闭在一个地方共同做一件事,有点像营 地生活,换个组就是换个营地,拍广告的好处是,他可以经常换营地,关山是要把 他的人生当夏令营过!” 黎凤的结论让阿杜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要接受他?”她责备般地发问,像 是为黎凤不平,这一刻的阿杜是真的为黎凤不平。 “我是女人中的异数,可能近朱者赤,我们一起二十年,他影响我太多,不过, 营地生活方式是我先找到的,”黎凤笑了,能想像她得意的神情,这时候阿杜的心 情也调整得较为松弛,“现在他手里的电视剧是我找来的,他的‘夏令营’需要我 帮忙搭建。” 黎凤并没有夸大其辞,阿杜在心里恨着关山,她是恨他如此这般就没了音信, 她实在不晓得怎么做才对得起自己,既然,已经对不起凤姐。 不过,不管阿杜如何生气,或沮丧,或思绪如麻,或夜深难眠,这都没有影响 她的理性尚存,不如说从未丧失过,所以这几天黎凤的电话冲击、关山的音信全无, 并未真正击垮她。 多年来,她一直是生活在这一情感的挫折中,与关山的关系她从未索要结果, 她早有直觉,没有什么结果是快乐的,她深知她代替不了黎凤,她顶多是关山短暂 的情人,如今既然黎凤已察觉,这个“短暂”也到结束的时候了。 春节早就结束,但不管是父母家还是朋友间,聚会仍频。她终于不再拒绝甚至 积极配合父母或亲戚安排的相亲会,但这种事往往由命运安排,几场相亲未果,却 在大学校友的聚会上看到某种可能性,一离婚男生知道她仍然单身便来约会她。他 是成功人士,虽说有过婚姻,留下的孩子由前妻抚养。但如今的社会价值观,阿杜 的人生经验都在暗示,这成功人士比是否有过婚姻更具有决定性。 他们的关系发展神速,成功人士工作在珠海,每星期周末飞来上海与她见面, 他不知道正是他这坐飞机的约会在情感上打动了她,两个月后,他们已经在谈论五 月的婚礼。 这时,关山却来了电话。她不接他的电话,他发来短信说,他刚回北京,前一 阵被电视剧集资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因为黎凤不肯帮忙。阿杜好像刚刚发现关山的 短信里只有他自己,他竟然没有因为迟迟不联系而道歉。 气愤中阿杜回的短信,“我也在忙,忙着约会,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所以 我们不便联系。” 关山答:“我不喜欢太强悍的女人,一个黎凤已经够我受的。” 看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但她能读懂背后的意思,他显然误以为阿杜在对他说气 话,她在心里说,瞧瞧这个自我膨胀的男人,这一次他可是判断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