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晚夜深12点,黎凤来电话。 “关山今天难得早回,已经睡了,”黎凤用气声道,“你都听得到他的鼾声。” 她悬空听筒试图让阿杜倾听。 阿杜“哈”的一笑,在对方听来这笑声太响,她好像听到电话那端的黎凤打开 客厅门,走到阳台,她也随之到阳台,星空下,暗影交叠,秘密四伏。 “我终于忍不住做一回小人,他的手机在我手里,今天的短信还留着,我读给 你听……” 阿杜一惊,夹在颈项间的电话筒差点掉到地上,她一把接住。 “喔,算了,我不想听!……” 她又退回屋子,仿佛看到黎凤也从阳台退回客厅,直退到客厅旁的备用厕所, 坐在抽水马桶盖上。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想通了……”黎凤念念有词。 阿杜把受话筒从耳边拿开,拎着电话,到厨房倒了一杯凉水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去卧室找烟缸,捧着烟缸回到厨房找香烟,她好像需要在移动中镇静怦然有声的心 跳。 “噢,听听关山的回答…”黎凤稍稍压低嗓子,“前一阵被电视剧集资的事弄 得焦头烂额,因为黎凤不肯帮忙……哼!”这“哼”声是黎凤添上的。 阿杜想像黎凤的表情,不屑,或讥诮? “这应该是他先发出的信息,然后她回答前面那句筵席之类的话……” 她似乎看到凤姐的拇指在手机的接受和发送键上来回拨动做着剪辑,呵,职业 习惯。 阿杜拿起打火机点烟,坐到沙发上,脸正对着嵌在墙里的镜子,镜子里的女人 嘴上叼着烟,披头散发,这个人到底在模仿谁? “关山又答……喂喂……”在一片寂静中,黎凤以为电话断了。 “噢,我在……”阿杜答应道,对着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吐出一口烟雾,“五 月长假有空来上海吗,请参加我的婚礼!”这声邀请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也 无所谓了,她试图笑望镜中自己,但见那烟雾毫无节制地扩散开来,把镜面遮盖, 她总是无法做到像黎凤那般富有韵律地让烟雾一缕一缕从唇间袅袅升腾到空中。 “婚礼?”黎凤的标准普通话吐字清晰又浓烈,相当戏剧化地重复道,“阿杜 要举行婚礼?” “是,我妈妈的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阿杜回答。两指夹着烟,将烟送到嘴 角,即便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她也模仿不好,或者说,模仿得太像黎凤,一看就像模 仿,阿杜负气地把烟掐灭。 “呵……呵……”黎凤笑了,“我可是比你妈还高兴呢。” “为什么?”阿杜突然就有种解放的感觉,毫不畏惧地发问。 “这新时代的婚礼我还真没有机会参加!”黎凤清亮的声音颇为轻快,“我们 这代人结婚哪有婚礼?呵呵,我结了两次婚,居然都没有捞到什么婚礼,一辈子都 没有机会披白婚纱,真他妈的不爽!” 黎凤的笑声感染到阿杜,她好像刚刚发现乏味的日子后面有一件趣事等着。 “你不请关山吗?”黎凤突然问。 “当然请,快递送上邀请卡,写上你和关山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你的名字 写在前,‘黎凤关山贤伉俪’,谁让我是女性主义……” 阿杜的话语被黎凤的笑声淹没。 阿杜的眼前却幻化一幅电影“落跑新娘”的画面,她披着雪白的婚纱,从婚宴 上逃出来,与迎候在外的关山会合,他们牵手在尘土飞扬的大街奔跑,沿途的行人 变成拉拉队,喊加油声最响的竟然是黎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