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红蚂蚁吸食了男人的高级蛋白质和女人的新陈代谢物之后诱 发的。 不用闹钟吵不用老婆叫不用谁来催,每天早晨六点葛良定会准时醒来,这是葛 良结婚八年多养成的习惯。新婚第一夜,老婆余帆用嗲嗲的语气向葛良发布第一道 命令,以后准备早点的事,就都是你的了。葛良痛痛快快答应下来。通过考取大学 才从农村落户城市的葛良,娶了位比自己年龄小一轮,比自己身材高一截,比自己 家庭条件好许多,且脸蛋漂亮皮肤细嫩的女人为妻,别说是准备早点这区区小事,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更何况那是她被他初夜洗礼后说的,那是她跟他躺 在一个暖暖的被窝里说的,那是她用手抚摸着他茂密的胸毛时说的。能不答应吗? 别说凡夫俗子,天皇老子都得答应。 葛良蹑手蹑脚起床下地穿鞋,忽然发现床边地砖上有一团棕红的东西连着一条 棕红的长线,一直延伸到靠窗户的暖气管子下面,在乳白色地砖上非常显眼。葛良 戴上近视眼镜,弯腰仔细一看,妈呀,那一团棕红的东西原来是他昨天夜里和老婆 余帆做爱时套过的一个雨衣,里里外外爬满了无数只小红蚂蚁,而那一条棕红的长 线是小红蚂蚁正在往来穿梭搬运他排泄的高蛋白。葛良不禁惊叫一声,幸亏四十出 头就谢了顶,不然头发根子准得一根根立起来。 老婆余帆被惊醒了,说一大早儿你抽什么风呢?葛良拉起老婆,不得了啦不得 了啦,你快起来看看!余帆就看了,看了就不仅发出一声惊叫,还扯过毛巾被护住 乳房和下身,哆哆嗦嗦地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想办法啊! 葛良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是,抄起暖瓶一股脑儿地将开水浇在棕红的一团和棕 红的长线上,一只只小红蚂蚁顿时命送黄泉,缩成一个个小球球儿漂浮在水面。随 后,葛良拿来笤帚簸箕,将那透明的橡胶制品连同无数蚂蚁残骸扫进簸箕,倒进马 桶冲入下水道,又墩干净地上的水痕。 余帆埋怨说,全都怪你! 这、这怎么能怪我呀? 怪你怪你就是怪你!怪你软磨硬泡死缠滥打,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是严格按照咱们的做爱时间表,行使丈夫的权利和义务。 那我问你,为什么晚上完了事就跟死狗似的躺在床上不动了?为什么不把你那 雨衣扔进马桶里用水冲掉?为什么把雨衣随随便便丢在地砖上,招来那么多蚂蚁吸 食你那高蛋白? 余帆把避孕工具叫做雨衣,兴许暗含着对性的厌恶和对男人的侮辱。 葛良处处事事让着任性矫情比自己小十二岁的余帆,好好好,怪我行了吧。你 再躺一会儿,我上街给你买早点去。 谁还吃得下去呀,简直恶心死了!余帆干呕几声,不知是佯装还是真的恶心。 葛良刚要走出卧室,又被余帆叫住,哎,回来!我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不收 好你那些雨衣呀?万一叫儿子拿去又该当气球吹了。 葛良赶紧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盒雨衣藏起来,藏到一万个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余帆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前不久的一天,幼儿园阿姨给余帆打电话,请她火速赶 到幼儿园。余帆以为儿子生病了,一路急奔,忐忑不安。到了幼儿园,阿姨阴着脸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团,打开看了,竟是一个表面带有颗粒的橡胶制品!儿子小雨 将这东西带到幼儿园当气球吹,惹得男孩女孩你抢我夺,打作一团。听了阿姨的介 绍,余帆惊得目瞪口呆,羞得满脸通红。回到家,余帆瞪眼警告葛良,以后你的雨 衣再随便乱放,可别怪我让你当出家和尚。 葛良和余帆举办新婚宴席那天,出版社二编室的郭金宝和葛良同到卫生间小解, 郭金宝抖动着家伙下流地说,你老婆水蛇腰大屁股俩眼放亮光,床上要求肯定强烈。 可谁想,老婆余帆白水蛇腰了白大屁股了也白俩眼放亮光了,对房事深深忌讳甚至 达到厌恶的程度。葛良起初以为她害羞,以为她不习惯,以为她还没尝到甘蔗的甜 头,每次不让动就不动,不让摸就不摸,让老实呆着就老实呆着,让逗逗咳嗽就逗 逗咳嗽,反正老婆是自己的,慢慢享用急不死人。几个月后,新鲜劲儿一过,余帆 越发地性冷淡,冷淡得葛良着急上火,尿黄尿,嘴起泡。可再性冷淡也不能不让丈 夫做好事吧?余帆让葛良做好事,但不让频繁做好事,美其名曰,细水长流,益寿 延年。葛良说,你就不怕肥水流入外人田?余帆说,你敢,借你俩胆儿!葛良当然 不敢,借他仨胆儿也不敢。余帆说,不怕我把你残留在秃顶上的几根毛拔光,你就 开闸放水。葛良最怕这一招,本来头发脱得只剩下一片瓦盖着秃顶,再把遮风挡雨 的那片瓦掀去,就更惨了。当年葛良与余帆第一次约会时,为掩饰自己的秃顶,葛 良特意戴了一个假发套。可人家余帆是谁呀,一家著名妇产医院具有丰富临床经验 的助产士,为数不清的产妇做过产前备皮刮去阴毛,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助产 士一把摘下葛良的假发套,说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 说起来,葛良对自己的秃顶百思不解。他的胸毛又黑又粗又卷,头顶上的毛囊 腺却被堵死了,不管使用什么生发水护发水养发水都无济于事。葛良也试用过许多 偏方,其中一个偏方说,将蛋清儿涂抹在秃顶上,对生发护发养发有奇效。葛良就 买了一箱子鸡蛋藏在办公桌下面,每次到单位浴室洗澡时都悄悄放裤兜里一个,趁 人不注意秘密实施生发计划。有一次他刚把鸡蛋清儿涂在脑袋上,忽然闻到一股又 腥又臭的味道,原来是个散黄儿蛋。满满一箱子鸡蛋用光了,葛良的秃顶不仅没长 出一根新毛,反倒被蛋清儿滋润得比原来更加光亮耀眼了。 都说秃顶的男人性欲强烈。葛良性欲不能算是强烈,但再不强烈也忍受不了老 婆余帆一个月放一次绿灯,其余时间全是红灯高照。每次即使亮起通行的绿灯,除 了想要孩子的那个月,不管是不是安全期,余帆必须要他戴安全套。余帆说,男人 排泄的那东西又腥又脏又黏,与一团糨糊一口臭痰一抹鼻涕没什么区别,一见就恶 心,一闻就要吐,甚至想一想身上都会起鸡皮疙瘩。葛良说,横看成岭侧成峰,观 察角度各不同。要我看呀,那东西对女人来说,是久旱的甘露,是治病的良药,是 高级美容滋润霜。余帆说,高级个屁!葛良说,你简直不像一个女人。余帆举例反 驳说,废话,叫你天天看女人做流产生孩子时鬼哭狼嚎的惨相,你不阳痿才怪! 后来,葛良经过反复谈判据理力争讨价还价,夫妻双方终于达成共识,制订了 一份每月做爱时间表,明文规定每相隔十天做爱一次,其中包括节假日和结婚纪念 日。这十天里,其中一方若遇到患病出差倒霉等不可抗拒的因素,将自动顺延。葛 良如果胆敢违章闯红灯,将给予一倍时间的处罚,相隔二十天做爱一次,并扣掉每 月十二个积分的六分;处罚期间若再敢以身试法,将罪加一等,扣掉全月积分。十 二个积分扣光了,葛良必须要给余帆洗一个月脚,方可重新获得驾照资格。他们的 做爱,就这样被量化了格式化了标准化了制度化了。 其实,昨天不是地球日不是环境日不是爱眼日不是无烟日不是排队日也不是葛 良和余帆规定的做爱日,但葛良日了,严格来说并不违规。这全因为制订做爱时间 表时,余帆一时疏忽大意,条款内容列得不十分缜密,忘记注明相隔的十天里包括 两个人生日了。昨天是葛良四十二岁生日,四十如虎的葛良趁机钻空子说,四十二 年前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今天怎么也得让我衣锦还乡,返回老巢省一回亲吧。经过 软磨硬泡死缠滥打,葛良达到目的才罢休。谁承想,竟招来了无数只小红蚂蚁吸食 他留在雨衣里里外外的高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