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戈没再理他,重新开始摸索猪的心口下刀处。他想快点干完活儿走人,他已 经感觉到跑了老婆的这位战友,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他招呼那两个来帮忙的,压住 猪腿猪身子不让其乱动,以防走偏了刀锋。 那猪敏感地尖叫。苏戈摸索它心口时,不由得想起它小崽时的样子。前年底, 他那口大母猪下了一窝小崽,也许因财因色招妒恨,下完崽没七天有人下了砒霜。 这只小崽是压帮崽,群崽里数它最小最弱,别人谁也不要,他家里又没有女人,不 知道怎么弄这没了娘的小孤崽,扔在炕头可怜巴巴无计可施时,骆子的女人银花出 现了。她笑嘻嘻地对他说,自己有法喂活它,但没有钱付猪崽款。他说,只要你抱 去喂活了,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什么钱,省得死在爷手上造孽了。那女人瞟了他一 眼说,怎么感谢?眼晴勾勾的,笑声咯咯的。他心里骂,骚娘们儿坏了肠子了,找 抽呢。他当时想起了自己那位人窝囊生活较穷的老同学。 发啥呆?下不去刀了吧!爷可是腿都压麻了!那个压猪的男人冲走神的苏戈喊。 屠夫身上一哆嗦,回过神来。这种情况,在他多年的屠宰生涯中从未发生过。 随着右手握的铜柄千刀使劲一捅,“哧”地一声便刺进了猪的脖根那个凹处,几乎 捅没了铜柄。他那绷紧的翘起的嘴巴,开始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什么咒语。 猪的尖叫更加高亢了。如一个参加什么电视比赛的跑调歌手,可着嗓子嚎。 屠夫苏戈的铜柄千刀尖,刺进猪的心脏部位搅和了一下。猪的四蹄挣踢着,整 个硕大的身躯激烈地晃动、反抗,那两个大男人都有些压不住。 快溜点啊,手摸了女人来的吧,这么稀松呢! 急什么?也不是送你上西天!压紧点,别让它老动弹! 说着,苏戈“噌”地一下抽出千刀,随着那刀一股鲜红的血“哧儿”地喷射出 来。一旁的骆子就赶紧拿那个和荞面的瓦盆接血,并用擀面杖紧搅和着,嘴里还慌 乱地念叨,不是俺要杀你,到阎王爷那儿别告俺,怪就怪喂大你的银花吧,谁叫她 撇下你我跑了呢——— 你胡咧咧啥呢!杀生的罪孽,爷一人挑了,还牵上你老婆干啥? 咋?你心疼了? 吊话!你老婆,爷心疼啥,真是! 这时,那口大猪四蹄抽搐了一下,身子开始变软,尖嘶声也渐渐换成喉咙里的 呼噜呼噜声。紧接着,发生了一件怪事,正从那个刀口处喷出的血柱,突然停下了, 只喷了那么两下就没有了。按常理,猪的一腔子血全要流出来,流干净,这样血不 留在肉里,肉好吃。主人家也拿足够的猪血搅拌荞面,然后灌血肠,好招待客人下 酒。可这口猪不知为啥,不流血了,刀口那儿现在只冒些血沫子。可那庞大的身躯, 松软地瘫在案桌上,一动不动。死过去了。 咋回事?放了这么点血!骆子嘟囔。 都叫你瞎咧咧的,它不愿意供血了!算球,抬过去煺毛吧!苏戈拍了一下死猪 的臀,挥了挥手。 要不你再捅一刀?骆子的脸上这回露出巴结的笑容,商量着问。 捅个屁!咽了气的猪,捅十刀也放不出血了!肉沾多了刀锈,也不好吃了,快 抬走吧!煺毛!苏戈瞥了他一眼,没好气。 骆子无话。招呼那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猪。 屠夫苏戈薅一把草擦了擦手上沾的血,然后拿一支主人准备的香烟点着,叼在 嘴上,从后边瞅着那猪直摇头。似乎他心里也有一丝困惑。暗暗骂,今日个他妈的 见鬼了! 他回过头,捡起放在案上的那把铜柄千刀,察看了一下。 刀的铜柄,发暗红色,多年手磨油浸之后变得古朴滑润,而那刀锋却锋利无比, 闪着寒光,只是因使用多年,刀尖那儿磨损了些,似乎尺寸也稍显短了。他拿毛巾 仔细擦干净刀上的血迹,然后收进褡裢里,再从里边拿出一个用老年的打火镰改制 的煺毛刮子,向骆子的外屋灶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