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主人骆子和那两人,已把死猪架放在灶台大锅上,回头等他。煺毛也属技术活 儿,由屠夫自己来干。主人家的屠宰费,并不是好拿的。 苏戈不说话,默默上了灶台,跨坐在猪的后臀上,从猪头开始刮毛。 他先用水瓢从猪身下边的大锅里舀些开水,浇在刮毛的部位,把那部位烫软, 然后双手握紧那把特制的煺毛刮子,刷刷地刮猪毛。刮刀过处,留下一道白白光光 的猪皮,寸长的黑猪毛纷纷掉落在架放猪的板条上和下边的大锅里。他就那么一下 一下地刮着,浇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他的额头上、双颊上很快挂出 些黄豆大的汗珠。需要用力干活加上下边的热锅水蒸,刮猪毛的活儿看起来并不轻 松。屠夫顾不上擦汗,一直那么默默地埋头干着活儿。 啧啧啧,刮得真利索,真干净!一个帮忙的男人不由得夸赞。 老手了嘛,干活儿是干净不留痕迹———主人骆子的话有股子味道。 啥个意思?今日你说话咋这么阴阳怪气呢!净放些曲里拐弯的绕肠子空屁!苏 戈停下手,斜着脸瞪了一眼他的老同学。 没事,没事,说着玩的,说着玩的。干你的活儿吧,嘿嘿嘿———骆子讪笑着, 走开去。 苏戈没再计较,接着低头刮猪毛。权当对方是跑了老婆心情不好。毕竟是老同 学老战友,他又能说什么。 他干得更加快速了。想早点结束这活儿的心情,显然变得更为迫切。 猪毛煺到猪的臀部,整个猪的三分之二以上地方,全裸露出白花花的皮。这时, 苏戈感到自己屁股下颤动了一下,他以为架放猪的木板被谁碰了,回头看了一下, 可并没人。接着,他屁股下又震颤了一下,这回非常地明显,是那口猪的身子在动 弹!突然,那口猪的嘴里发出“唿儿”的一声叫,紧接着那头已死的猪却“噌棱” 地挣着站立起来,一下子掀翻了骑在身上的屠夫,然后“嗷儿”一声尖叫,凶狂地 蹿下灶台,接着拼命往门外逃窜。 屠夫苏戈四仰八叉四脚朝天倒在灶台下,同时目瞪口呆。他吓傻了,脸色煞白, 光嘎巴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身上又被猪踩了一脚,可已不知疼痛,只是怔怔地 看着那头复活的无毛猪窜逃出去。 猪还没死!快、快———拦住它! 他终于喊出这么一句。声音抖抖的,急急的,声嘶力竭。 门外院子里,骆子和那两个帮忙的人,正坐在树下抽烟聊天。 只见白影一晃,从屋门里蹿出一头怪物来。头脸、大半个身子无毛,白花花肥 硕硕,只在后臀尖和后两腿尚存些黑毛,黑白分明,阴阳有界,其样子十分怪异可 怖。 不好!那猪、那猪———骆子张口结舌,手指着猪说不出话来。 猪活了!猪活了!不好啦———另两个农民也惊吓地喊。 这时,从屋门内追出那屠夫苏戈来,一瘸一拐的。 快拦住!该死的猪还没死!屠夫冲几个人大叫。 回醒过来的骆子,拣一根棍子挥舞着冲过去,想拦住那头猪。后边跟着另两个 人。可那头猪瞪着血红的一双眼,白嫩胸口上的刀口,如带着一朵鲜红的玫瑰,晃 动着硕大的无毛的白白胖胖身躯,“唿儿唿儿”咆哮着横冲直撞,似乎已经并不惧 怕人。尤其见到主人骆子,更是眼红,神态变得疯狂,一下子冲过来撞倒了他,骆 子的棍子也被撞飞了。然后,猪夺门而跑。 快追!别让它跑了!苏戈跳上摩托车,第一个追出去。 骆子哼哼叽叽地爬起来,又操起棍子,从后边追。那两个农民拿杈子拿铁锹的, 紧跟在后边,呜哇喊叫着都追出院门。当地有个习俗,这种没杀死煺毛时复活的猪, 叫龙猪或鬼猪,如果不赶紧追杀的话,对屠夫对猪的主人以及参与杀猪的人都不吉 利,要遭灾祸的。 无毛的白猪在前边跑,几个失魂落魄的农民在后边追。 那无毛鬼猪,时而趔趄,时而狂蹿,摇摇晃晃地直奔西边的茫茫沙坨。苏戈紧 跟着它,可一进入无路的沙地,他的摩托车就打滑跑不动,最后灭火了。他骂了一 句,只好弃车徒步追过去。 沙坨子里有一片灌木丛,那里杂草、沙枣棵子、荆条等丛生,茂密而扎挂人不 好进出。那头鬼猪一头钻入那里不见了。苏戈和骆子等追到这里,有些望而却步, 里边不仅不好进出,还有蛇蝎蜈蚣等沙地毒物。他们几人犹豫片刻,还是一人拿一 根棍子在前边挥赶着,拨开灌木丛慢慢钻进去。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可很快失 去了目标。一个农民又被马蜂子蜇了脸,很快脸肿得如面包,“呜哇”喊叫着逃出 灌木丛。余下的人继续寻找,一片一片过滤着草丛,嘴里嘿哈地吆喝着,轰赶着, 可那猪如施了魔法般突然毫无踪迹可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