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廖惠芬把单位给的三万多元买断工龄的钱又凑上一千多,到银行办了个四万元 的活期,她把存折小心翼翼地装在贴身的内衣口袋里,生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昨 天晚上她想了多半夜:既然已经下岗,就得想下岗的路,如果自己也买辆三轮车, 从批发市场批点菜在家属院里卖,不是同样可以增加收入,补贴生活?只要把儿子 培养出来,日子肯定有缓。这会儿一见门口那个卖菜的小摊儿,她觉得眼前顿时亮 堂起来。 正这时,廖惠芬忽听身后有人叫,回头一看,原来是王丽。 “廖姐,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 “唉,还能到哪儿去,我刚到银行把那点血汗钱存起来了。” “厂里给你多少钱?” “四万。” “唉,这点钱够干什么用的。” “你是多少?按工龄的话你比我还少呀?”廖惠芬问。 “我……”王丽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 “你比我多?” “不是,廖姐,我跟你说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能告诉别人。” “到底咋了,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我跟你说吧,昨天我去找徐秃子求情,跟他说了好些好话,他帮我查 了这几年考核的底子,说我只有一次考核在末尾,所以这次没让我下,不过双职工 是没办法的,怎么着都得下一个。”王丽的话说得很快,脸上浮出一层只有廖惠芬 才看得出的红晕。 廖惠芬一看王丽那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按徐秃子的为人,如果王丽不满足他, 他是不可能为王丽帮忙的。霎时间,一种钝刀剜心的感觉倏地传到了廖惠芬的心底。 是呀,王丽也是没有办法呀!她想。 “那咱班下岗的指标不是完不成了?”她盯着王丽问。 “咱班长也下岗了。” “吴加力?他怎么下岗了?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呀?”王丽的话不啻在廖惠芬耳 边响起一个炸雷。 “听说车间给他做了工作,因为他是党员,车间让他起模范带头作用。” “真的!”廖惠芬被这消息惊得瞠目结舌。 这几天厂里一直都在做下岗人员的思想工作,对于廖惠芬来说,政策已经决定, 再说什么也没用,何况她觉得下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老早就签了字,签了字 便没再出门,连买断工龄的钱都是宋振海给她领回来的,车间里的事她一点也不知 道,王丽的话的确让她始料不及。 “唉……咱班长是个好人,只可惜不是个女的。”廖惠芬轻声说。 “廖姐,你可千万别跟外人说我去找过徐秃子,要不……” “你放心吧,我已经下岗,还说那些做什么?”廖惠芬看一眼长得眉清目秀的 王丽,一股酸楚从心底涌上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廖姐,你也甭难过了,谁让咱们……下来也许还是好事呢!” 廖惠芬擦掉眼泪,使劲在脸上挤出些笑容,说:“是呀,有个岗位好好干吧, 来之不易,你可一定要珍惜呀!” 听了这话,王丽的眼睛忽地一下也蓄满了泪水,她看着廖惠芬,苦笑笑说: “廖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再不会成为末尾了。”说完,王丽与廖惠芬挥 手告别……看着王丽的背影,廖惠芬心里难过极了,本来就没着没落的心像被什么 吊了起来,怎么也找不着落脚的地方。 家属院门口那个菜摊儿不大,东西却挺全,平时廖惠芬下班也常在这摊上买菜, 都是半熟脸。卖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还不错,只是皮肤略黑,被风打磨 得有些粗糙。 卖菜的女人听廖惠芬问的不是批发就是定价,跟买菜没一点关系,她上下打量 廖惠芬,眼睛里充满疑惑地问:“您问这干吗?莫不是也想在这儿卖菜?” “我下岗了,是想……” “噢,俺一听您问就明白了,不过俺告诉您,在这儿卖菜可不易,您别看俺卖 行,俺是交了保护费的,每月都交,要不连一天也卖不成。” “保护费?” “大姐,俺看您也是个老实人,劝您最好还是别干这行,风吹日晒,受苦受累 不说,还得受气。保护费有时要钱,有时要别的,您到哪儿谋个营生都比干这强。” “谁收?是工商局还是税务局?” “这您就甭问了,反正有人收的。” “你是怕我抢了你的饭碗才这么说吗?”廖惠芬有些不高兴地问。 “瞧您把俺看成啥人了?俺从农村到这儿来,还不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城里人帮 忙?平时全都照顾俺这小摊儿?俺跟您说的都是实话,那帮人可不好惹了,您生不 了那气,俺实话跟您说,俺也不打算再干了,等孩子一上学俺就走,话俺说到这儿, 干还是不干,主意您自己拿。” 廖惠芬看着对方那一脸的真诚,不像说谎的样子,可她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 怎么卖点菜也这么复杂?也有这么多道道?她本想再问几句,却突然没了一点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