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的一年伴随着强冷空气降临上海,而在民工小学四面漏风的简陋教室里,一 场新年音乐会却热气腾腾地开始了。民工小学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亲挤满教室各个角 落,大人小孩脸上都红彤彤的,因为天气寒冷同时也过于兴奋。他们中很多人生平 头一回听说“音乐会”这个词,尽管他们生活在上海这样一个文化大都市里,但音 乐却是离他们十分遥远且过于奢侈的东西。 廖嘉平在电子琴上弹奏出一支支快乐喜庆的乐曲,其中不少是儿童曲,孩子们 听得十分投入,很快便能跟上电子琴的节奏摇头晃脑。一曲奏毕,大人孩子边鼓掌 边大声叫好,他们还不懂听音乐会的规矩,大概觉得不大声喊叫不足以释放内心情 感。在廖嘉平演奏间隙,周先生也亮出了绝活,他把两支重音口琴合在一块吹奏, 音量音色几可与电子琴媲美。周先生吹奏的多为中国民歌,台下知音更多。当廖嘉 平和周先生合奏完一首《新春波尔卡》时,叫好声简直能震塌民工小学简陋的棚顶。 数九寒天,教室里又没暖气,廖嘉平和周先生额头竟然都渗出汗来。原来小区居民 也闻声前来助兴捧场,连教室窗台上都坐满了人,硬是靠人气驱走了寒冷。 这是廖嘉平感觉最为满足的一场音乐会,他让眼前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中国 孩子第一次走进了音乐的神圣殿堂。这里的孩子大多没有固定居住点,他们得跟着 父母讨生活的脚步四处为家。但廖嘉平相信今天这场音乐会一定会留在孩子们的童 年记忆里,长长久久伴随着他们长大。 寒假前一天,F 大学留学生院大门外来了几个男人女人,手里提着各式礼物。 有盒装蛋糕,有这个季节里很稀罕的哈密瓜和草莓,一个中年女人甚至拎着一只活 的肥母鸡,那鸡被网兜憋得伸出通红的脖子不停发出咕咕声。这些人声称来F 大学 找小廖老师,门口保安说:“这里是留学生院,都是外国人,哪会有你们认识的人?” 拎母鸡的女人笑道:“我们要找的小廖老师就是长着中国人面孔的外国人呀, 他给我们孩子上课不收一分钱,眼看快过年了,我们代孩子来谢谢他。” 保安去留学生楼喊来廖嘉平,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各种肤色的外国同学。喜欢 热闹的韩国女孩李真玄提议用这些礼物再开个派对,地点就选在廖嘉平的房东周先 生家,要不谁能对付这只老母鸡啊。 廖嘉平打算回墨尔本去过寒假,临行前问周先生夫妇回来时能否继续在这儿租 房,周太太说:“小廖,从今往后你在上海也有一个家了,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廖嘉平乘坐东方航空公司的夜航班机回墨尔本,他在浦东机场候机大厅见到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钟亭亭与他乘同一个航班去澳大利亚留学。廖嘉平向钟亭亭 问起男孩杉杉钢琴学得怎么样,钟亭亭轻轻摇着头,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忧郁: “他们家给了我三年的留学费用,条件是让我走人,我想那个男孩永远不会弹好钢 琴的。” “波音767 ”客机如同一只大鸟,昂首冲入无边的夜色里。廖嘉平透过机舱窗 户向下望去,机翼下是一片璀璨的灯海。他找到了那条曲折蜿蜒的黄浦江和跳跃在 江边的霓虹灯,像极了他天天面对的五线谱,正演奏着永不停息的夜上海波尔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