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迁想念交易得来的肉体。没有负担,完事后穿上裤子走人。他跟她不会再见 面。但是来不及了,赤条条拥抱她,乳房、腿毛、耳朵、口腔,他看得一清二楚。 杨朵的热吻让他发现体内的钟。 她出国前几天在他家过夜。他无法压抑愤怒,更难以容忍没有她的日子,他尽 情使用肉体。出国前一晚,他满怀哽咽在她体内爆炸。发狂拥吻,浑然不知是谁的 唇被咬伤了。谁的血?是谁的错?完事后,他趴在杨朵耳边,不敢多看她一眼。 杨朵甜蜜微笑,他隐藏羞愧缓缓低头。 杨朵变成模范妻子。下厨做菜、拖洗地板、不忘安排两人的约会,跟他的亲戚 见面时,杨朵没让他出过糗。家,井然有序了。拖鞋一定放在鞋柜上,内衣裤都折 好了才收进衣柜,鞋柜跟客厅死角有了青翠的盆栽,兴奋的杨朵依照烹饪食谱做 “狮子头”,睁大眼睛期待赞美。他夹了一块入嘴,绵密的猪肉从咸转为缓缓的甜, 然而,刘迁却注意到她围裙上几块黑色的油污;太幸福了,不像是真的。他讷讷说, 好吃,杨朵高兴得像被老师赞美的学生,刘迁后悔那么说,他害怕杨朵的爱。 杨朵不知道刘迁为何出现在高雄、台北的客运大巴上。 公司表示,高雄的投资部门已撤了多年,出事那天,刘迁请假。杨朵记得那天 早晨,刘迁一如许多个昨日,盥洗、刮胡须、回头说声晚上见,就走了。寻常得毫 无灾难的征兆。出事的客运公司协助安排后事,请了假的杨朵意外地闲了下来。 悲伤以后,好奇心满脑聒噪,疑窦一个一个浮了上来。 他知道她爱他吗?自己真的爱他吗?还是为了爱情这个概念而决定爱他? 刘迁清晰映在脑海,他笑得腼腆、腋窝怕痒、看书时不知不觉嘟起嘴巴、太咸 的狮子头依然咽下去,还说好吃;除了浪漫跟热情,刘迁还算是个好丈夫。不爱他, 就不会记忆他的细节,杨朵为了自己的发现再度流泪。然而,他为什么躺在冰冷的 床上,神情平静,发生的一切好像都跟他不相干。 她静静看着显得陌生的他,阻绝他们的不是死亡,他们为彼此戴上戒指时阻绝 即已存在,纵是如此,她也相信自己曾经拥有幸福。 刘迁的表并没有定格在死亡的剎那,仍在走。 刘迁的表跟她的是一对,一大一小、一个粗犷一个秀巧。两个表的时间未曾一 致,但也不过是几秒的差距罢了。带回的遗物中还有刘迁的大哥大、皮夹。她审视 皮夹时不禁紧张,宛如触摸丈夫的另一个崭新身体。证件、钞票完整无损,排列得 整整齐齐,未及归档的名片雪白躺着,她找出一张写有“郑茵翠”三个字的纸条。 她羡慕纸条的斑黄跟皱纹,意识到,那可能是她进不去的历史。 杨朵启动大哥大,意外地,大哥大回复待机状态,这时候,她才看清楚手机的 皮套上粘着Kitty 猫的贴纸。 杨朵颤抖地按下重拨键,一组大哥大号码出现在荧光面板上,响了几声后,女 人应答了。杨朵急忙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