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是在阿独自己的拍卖公司开张的日子里。因为要讨“开张大吉”的彩头,阿 独用足了心思。他把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篦头发似的来回梳理,刻意以神来之笔,把 属于自己的头一笔生意描绘得绚丽多彩。 阿独想到一位老先生,此人隐居在城市东北角的弄堂深处,收藏界几乎没有人 认识他。阿独与他相识,也很偶然。几年之前,阿独幼年的一个玩伴,把此先生带 到阿独的家。老人说,闻名已久,登门求教,想请阿独帮忙鉴定几幅家藏的画。那 天,老先生把手里拎着的皮箱打开,把箱子中的旧报纸翻个身,让阿独看到了一叠 旧兮兮的纸。报纸的油墨,有防蛀的功能。以旧报纸包宣纸类藏品,当是懂行的。 那叠纸进一步摊开来时,阿独的眼睛顿时亮闪起来。这分明是海上一位大师的杰作。 阿独非常熟悉他的创作,他初初看去,就知道是大师盛年时的精品,时间约在上世 纪的三四十年代。听得阿独肯定地说此乃珍品,老先生满足地收拾起箱子。他说, 自己不缺钱,是好东西就给子孙留着,他不想卖了。 因为老先生仅仅是求他做个鉴定,没有出售的意思,时间一久,阿独便把这批 藏品淡忘了。现在,要为自己的公司开张寻个好生意,阿独才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此 事。他知道那大师的画作在市场上流动很少,如果能动员老先生把藏品拿出来拍卖, 效果必然极佳,能吸引海内外收藏家们的眼球。阿独先是找到幼年的玩伴,问清楚 老先生的住址,然后就满怀希望地上门去做动员说服工作。 人世间的事情,成与不成,除了需要做事者的努力,与机会的凑巧,实在有莫 大的关系。那老先生原来拿定主意是不卖藏品的,若阿独早上门几个月,费尽口舌, 恐怕也是白费唾沫。这一回,老天爷似乎特别关照创业者阿独,他上门拜访时,老 先生正为了钱的问题发大愁。 老先生的孙子,从小就是学校里的学习尖子,重点小学、重点中学一路读下来, 分数始终名列前茅。老先生对孙子宠得不得了,那批画就是想给孙子留着。优秀的 年轻人心高气傲,报考大学,只填了复旦一个志愿。那意思,就是非复旦不进的。 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一向把考试视作游戏的年轻人,偏偏在大考的关键时刻出岔, 发了高烧。尽管他凭毅力坚持把考试应付完毕,到底还是大受影响,成绩出来,他 比复旦的录取线低了两分。 家长们如何忍心责怪孩子?生病还能考出如此成绩,确实是天大的本事了!家 长们一方面四处活动,想让他进其他学校,同时安排孩子去美国的亲戚家玩玩散心。 这一玩,花样出来了。年轻人在那里自己报考了一所名校。他的学习向来优秀,竟 然轻易被美国的大学所录取。年轻人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国念普通大学,执意 要留在美国读书。事情也算好事情,只是需要一大笔学费生活费,他父母是小知识 分子,温饱可以,存款则不丰富,当然发愁了。 正是在这当口,阿独一脚跨进了老先生家门。不必细细分析,读者已经明白, 阿独的目的和老先生的需求,突然变得十分合拍。唯一麻烦的问题是,老先生需要 马上拿大笔现金,他等不得拍卖行的程序。老先生的条件是,先付一百万给他,拍 卖后再结算。附带的条件是,如果拍卖的总价低于一百万,老先生不退回预付款, 损失由拍卖行负责。按理,这是违反拍卖代理的规矩的。不过,阿独急于要把握这 个机会,再说,老先生也不是有意刁难,他是为了孙子的学费着急啊。阿独再三思 量,毅然应允下来。他把账算得很明白,那批画起拍的底价不止两百万,先付一百 万,绝对不会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