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第一个丈夫不幸死亡的一年后,我又结婚了。我长相不差,工作稳定,还有 一个实体店。可以说,在婚姻上我的选择面很宽泛,也很有主动权,我的目光不必 只盯在未婚男性的身上。 这次婚姻是我在报上登载征婚广告的结果。我没想到的是,这则不起眼的广告 竟引来了上百名的应征者。有年岁比我大的,有比我小的,有曾婚有未婚的,有比 我更有钱的,也有没什么钱或连份像样工作都没有的打工族。 最令我吃惊的还有一位二十岁的在校大学生。我出于好奇跟他在电话里聊了聊,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尖里尖气,话语里充满了无比的抱怨,父母没给他创造一个好的 家庭环境,他身边的同学有不少是富二代,校门口停着各种各样豪华轿车;社会也 没给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就业出路,毕业等于失业,他的同学中有的已经打算好了不 离开校门,准备考研。其实,考研不过就是躲避一时的就业压力,将来面临的还是 同样的问题。这个大学生还抱怨学校里的女生,有点姿色就等不及地要嫁大款,非 常下贱。 我问他如何看待我比他大十岁这个距离,他想了想说,年龄对于爱情来说不是 问题,首先就是要培养感情,你不是有个店吗?我先去给你经营那个店,咱们可以 慢慢相处。我问他这种心态是不是跟想嫁大款的下贱女生一样。他很生气,当然不 是,那些女生见了有钱人就能马上跟人上床,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说我买不起豪华 轿车,我的那个店实际上也很小,卖些油盐酱醋什么的,他是否还有兴趣来经营。 大学生停了停,骂了句脏话。 我决定给他所在的学校校长打电话,大学校园里竟然还能培养出这种毫无德行 的学生。遗憾的是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始终没能跟校长直接对上话。 虽然我在我人生的那个阶段被上百名的应婚者的热忱搞得头脑发热,每天都以 一种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态去相亲,但最后,我的选择还是具有理性的。 卫远征比我小一岁,是礼品公司的推销员,他从西北的一个偏远县镇考入城市 大学,毕业后就想方设法留在这里。他没打算回老家,出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他 不喜欢他的老家,也痛恨他的老家,鸡飞狗跳的街道,低矮的房屋,女人结婚后至 少要生两个以上孩子,街道上总有一些脏兮兮的孩子跑来奔去。 卫远征看上去很聪明,能称得上英俊,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嘴唇过于薄了些。 如果我妈妈活到今天,她会以她的观点认为卫远征命带薄相或为人刻薄,要么,就 是会花言巧语。 卫远征能说会道不假,他工作的性质也注定他必须要拥有一副好口才。能说会 道不是坏事情,我觉得我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就不太够,不然,或许我能劝说动第 一个丈夫于家东回心转意。 卫远征从来没问过我的第一次婚姻,他的聪明在于此,我不想说的事儿他从来 不追问。我只跟他提过一次,之后,在我和卫远征之间,就好像从来没有过去,他 界定结过婚的女人和未婚女人是取决生没生过孩子。也就是说,我在卫远征的眼里 跟黄花大闺女没区别。 应该说,较之于家东,我和卫远征的恋爱基础不错,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把自 己嫁掉,害怕被剩下,也想着尽快摆脱我妈的控制,所以,应有的恋爱过程都忽略 了。现在不同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也不用担心我妈唠叨了,我可以好好地 谈一次恋爱了。 但我得承认,我性格上遗传了很多我妈身上的东西,比如,我妈很情绪化,也 颇神经质,那是最让人受不了的。我也很爱发火,每每我都竭力控制自己别到了歇 斯底里的地步。好在卫远征很有耐心,从不计较,也从不跟我针锋相对,在我面前, 他好像凡事都准备好了要退让一步,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被他运用得十分精道,加 之他得当的甜言蜜语,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觉得我的婚姻是选对了的。 我和卫远征谈了五个月的恋爱,然后,登记结婚了。我们去了一趟他老家,算 是蜜月旅行,但我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去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我一下子 就理解了卫远征的决心,无论在城里住多么烂的房子,做多么辛苦的工作,他都坚 持留下来。 卫远征退掉了租住了好几年的在旧城区的那间破败不堪的房子,也辞去了业务 员的工作,接手经营我的陶瓷店。他有头脑,进入店中后,就在原先的基础上兼营 起收购买卖古玩玉器字画等项目。以前他在礼品公司接触过这方面的业务,也学过 些皮毛,当然,无论是他收购还是卖出的那些玩意儿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些赝品和 假货,但真正懂行的人不多,只是从中浑水摸鱼罢了。 卫远征赚得的第一笔大钱是倒卖了一件仿越窑的青瓷瓶,转身就净赚了四万块, 他为此相当得意和兴奋。之后,他跟我商量贷款买轿车。他说时间就是金钱,如果 有一单生意仅仅是因为他不得不去挤公共汽车而耽搁了,那就太冤枉了。总归,做 生意就得有辆方便出行的车。 卫远征的口才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他说服了我,于是,很快他就开上 了轿车。 我婚后的日子可以说是平静安逸的,我做我的统计员,卫远征经管店铺,为了 吸取第一次婚姻的教训,我不再把所有的家事都包揽下来,我和卫远征共同分担。 比如,我做了晚饭,那么,饭后卫远征就必须要洗碗。如果我擦地,卫远征就要倒 垃圾。因为事先做了说明,我们从来没为这些谁该干或谁不该干的琐事吵过嘴。有 时候我看着努力在擦玻璃窗的卫远征就会想,当初我和于家东若是也有此协议,最 后那个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会想起于家东,我也会拿他跟卫远征做比较,结果是我 真的不希望于家东就那样平白无故地死去,他其实满可以活在这世上,他若是变通 一点,聪明一点就好了。还有,他不该对我性生活的某种取向进行攻击。 我和卫远征结婚半年后的一天,他又跟我商量一件事,他想把他远在小县城的 父母接过来一起住。他们兄弟姐妹四个,除了他都留在小县城里,他父母的身体还 不错,如果接过来可以帮着做家务,生孩子的话他妈妈也可以带孙子或孙女儿。另 外,店里越来越忙,他不时要去什么地方走动走动,淘点便宜货回来,他爸爸可以 在他离开店的时间里担任售货工作。还有,重要的是家里人多了不显得冷清。 卫远征说过这一通后就热切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点头同意。我没点头,而是慢 慢地但非常坚决地摇头,不,如果是我的话,就宁愿让自己的父母呆在原来的地方, 有句老话嘛,故土难离,住惯了一个地方的人换一个环境会不适应的,也会得病的。 而且,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愿意跟老人住一块儿的,反过来老人也一样,毕竟两代人 的生活方式不同。若说是孝顺老人呢,办法也不少,比如,他们实在想投奔大城市 的儿子,那就等将来赚了大钱给他们单独买套房子居住。不过,卫远征已经买了车, 再买房子就不太现实,量入而出嘛。所以,人,该住哪儿就住哪儿,别想那么多。 就算生了小孩儿,现在的月嫂和保姆都是经过家政公司培训过的,比起没文化没卫 生保健常识的老年人更适合,也更有经验带小孩儿。 我也替卫远征作了打算,店里忙不开就雇个人,给失业者一份经济保障,他会 比自己家人更卖力气。我虽没做过生意,但明确一点,在亲人之间,除了夫妻,其 他人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我把我所要说的话的意思都完完全全地表达了一遍,卫远征半天没吭声,然后, 他点点头,你说的也许有道理。自此,卫远征再没提过要把他父母接过来的茬儿。 我并非是反对卫远征尽孝道,但我不想让他拿跟我的婚姻做跳板,今天他能把 他的父母接过来帮我做家事,明天他弟弟就有可能进入我的店里管生意。我结婚时 就想到这些了,那个在校的大学生能够向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求婚,也不过是打 他自己的小算盘,这种事情听得多了,不足为奇,但,决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任何 人都别想从我身上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