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连几个晚上,俞丽梅都没睡好,认真地思考着事态的走向。是的,整个事件 的中心人物是谢楚南,谢楚南受到了伤害,受到了侮辱,他还能怎么办,所以最后 只有放弃。谢楚南很自觉,那天离开时表示不再为难她,两人就这样好合好散。她 记得谢楚南最后那句话刚说完,嘴里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谢楚南是想用笑声暗示什 么,还是表明他真的不在乎呢? 这天晚上,俞丽梅并没有急于从医院回去,像是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她不知 道自己到底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隐隐中,她觉得谢楚南肯定还会来找她。让俞 丽梅没想到的是,谢楚南居然找到医院来了。谢楚南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 汗,站在她面前抬起手臂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俞丽梅再次感到吃惊,谢楚南像是也 很吃惊。俞丽梅感到吃惊的是,谢楚南正在把事情闹大了起来,终于跑到医院来找 她了。谢楚南像是吃惊真的在医院找到了她。俞丽梅站起身,往办公室走。谢楚南 也识趣,紧随其后。 晚上医院里值班的人不多,办公室的汪小菲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站在办公室, 谢楚南冷冷地笑着,笑容从嘴角处扯出,令那侧的肌肉有点皱。俞丽梅见不得谢楚 南这样的笑容,若是他对她破口大骂,或者是打她一耳光也比这好得多。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加以利害,这是谢楚南来找俞丽梅的基本态度。谢楚 南好不容易才把那种笑收敛住,神情庄重,语调的修饰上充满了感情。谢楚南盯着 俞丽梅的眼睛说着,差不多是喋喋不休。 谢楚南说:“俞丽梅,你到底什么意思,在戏弄我么?这两天你想清楚了没有, 你的肚子里都有了我俩的孩子,你难道连孩子也不要了么?我告诉你,事情不可能 这样简单,孰重孰轻还请你掂量。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告诉我原因 么。我是人民教师,至少还是配得上你的。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自我反 省了,问题的症结也许不能全归咎到你身上,我也有责任。我对你关心不够爱护不 够,才导致了你对我的失望,而这种失望反过来让你更是觉得受了委屈。从今天开 始,我改还不行么?你得给我机会,给我时间。” 听谢楚南这么说,俞丽梅觉得很好笑,他这样说还有意思么。最后,谢楚南总 结性地说,既然她不告诉他原因,他就要一直自我追问下去,直到认清事情本来真 实的面目,更重要的一点是,要以此为诫,吸取教训,把两人的关系扭转了过来,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对他失望,感到厌倦。 俞丽梅说:“你过来就是要说这些无用的东西么?眼下的事实是,我们真的没 必要还在一起,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难道觉得我们还合 适在一起么?” “俞丽梅,我的年龄大了,父母也早盼着我成家立业,你就这样抛掉我么?如 果你还想着如何跟我分手,我就当面死给你看。”谢楚南语调沉痛地说。 俞丽梅皱了皱眉说:“你要寻死觅活跟我没一点关系,我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 的勇气。不要用死来吓唬人,我不是吓唬大的,也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说完,俞 丽梅的脚动了一下,要从门边挤了出去。 谢楚南的手一挥,阻挡住了,同时“刷”的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雪亮的水 果刀。谢楚南举着水果刀,脸色阴沉着。 俞丽梅吓了一跳,脸色突变,脚步停在那里,嘴里喊着:“你想干什么?” 谢楚南说:“如果你不答应跟我结婚,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俞丽梅说:“你威胁我是么,这是没用的,我刚说了,你的死跟我没任何的关 系。” 俞丽梅的话刚落,谢楚南的脸就变得煞白煞白,胳膊连同着手指抖动了起来。 “你别逼我,你相信么,我今晚就死给你看。”谢楚南的脚朝前进了一步,声音大 了起来也有些变形,“我今晚说到就做到。” 这时候,汪小菲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见此情形,发出一声尖叫,赶紧抱着脑 袋往外跑,她显然被谢楚南手中的水果刀吓坏了。汪小菲的叫声突兀,尖利地划在 医院的上空。随着汪小菲尖叫声的传播,廊道上片刻就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都朝着这个方向奔。俞丽梅呆在那里,突然的变故,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门外的 汪小菲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与谢楚南,眼里全是惊恐。 俞丽梅对谢楚南说:“如果汪小菲有什么事,你逃脱不了责任。” 谢楚南不再说话,把手中的刀子果断地朝自己左手的腕处挥下。俞丽梅听见了 刀子从空气中划过的声音,像是空气贴着刀子的锋面飞翔,“泼刺泼刺”地响着。 俞丽梅也尖叫了起来,她看见血液从谢楚南的手腕处迸发而出,四散而开,在灯光 的映照下红得夺目。俞丽梅的第一直觉是,得赶紧给谢楚南的手腕进行消毒、清洗、 敷药、包扎,但是脚怎么也迈不开,她没想到谢楚南果真要说到做到。 很快,医院里所有的值班医生与部分病人都赶了过来。所有人的眼神都直了,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俞丽梅的身体抖动不止,嘴巴张大,眼睛圆睁。谢楚南 舞动着水果刀,阻挡着外面的人进来,他的声音扭曲、打滑、变形,朝着一个方向 升着。看上去谢楚南已疯狂了,心智全无了。外面围的人越多,谢楚南弄出的动静 就越大,叫声也越响亮。 谢楚南痴痴呆呆的,与外面的人对峙了一些时间,终于清醒了过来,忙扔掉刀 子,用右手捂住左手腕受伤处,血液很快从指缝间渗出。外面站着的人都松了口气, 冲了进去,赶紧给他止血,包伤口。这样的时候完全由不了谢楚南,众人把他按在 那里,七手八脚地忙开了。谢楚南扭动着脖子,涨红着脸喊:“俞丽梅,你如果不 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众人推搡着谢楚南,要把他弄到另一间房里。谢楚南挣扎着,身体扭来扭去, 无奈力量被众人钳制住,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众人好不容易才把情绪激动的谢楚南弄走了,俞丽梅还发愣地站在那里,感觉 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时,才看到从惊吓中回过头的汪小菲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在汪小菲一再的提示下,俞丽梅看到副院长夏继平正站在眼前。她看懂了夏继平的 手势,是叫她去院长办公室。夏继平的神情凝重,边走边说起了一件案子。说是邻 县医院里的一个女护士,因感情的问题,被她的男朋友杀害了,尸体被肢解了十几 块,手段之残忍,简直骇人听闻。女护士在失踪了差不多一年后,案情才得以告破。 俞丽梅是第一次听说,脚下不由发飘,虚虚晃晃地,迈得不均,她懂得了夏继平之 所以在这时说这个案子的意思。 进了夏继平的办公室,俞丽梅汗流满面地坐下。夏继平不再说案子,而是这样 说:“俞医生,不是我批评你,你们怎么把事情闹到了医院,这不仅影响了其他人 的工作,也影响了医院的声誉。俞医生,今晚并不是你值班,怎么还待在医院里? 谢老师是否受了刺激,才做出如此反常的行为?”俞丽梅摇着头,表示不知道。夏 继平被她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夏继平又说:“俞医生,我问 得可能有点多,不是我要打听你们的私事,只是希望谢老师不要再到医院里来闹。 医院是什么地方,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公共场所。” 听夏继平这样说,俞丽梅忙说知道他的意思,请他放心,保证下次不会发生如 此类似的事情。夏继平说:“俞医生,就算我瞎管闲事吧,谢老师为了你都寻死觅 活的,他是那样的爱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俞丽梅感到了震惊,夏继平的话里有话。谢楚南今天一出手,就让她趴在了地 面上,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处在被动的境地。谢楚南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他拿 出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就是为了制服她。谢楚南早已想好了对付她的方法, 如果事情不是那样发展,谢楚南就要用另外的方法来对付。这一刻,俞丽梅发现, 自己的脑袋依然一片空白,依然弱智。其实今天一整天,脑袋都迷迷糊糊的,做了 这件事忘了那件事,说话颠三倒四的。隐约中,就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只 是怎么也没想到谢楚南会跑到医院来进行自杀。俞丽梅想,谢楚南正在推动着整个 事情前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谢楚南已疯了,在往死里逼她。谢楚南当然也在逼 自己,要与她捆绑在一起,不管后果多么严重可怕,仍然要一意孤行。 从夏继平的办公室出来后,俞丽梅还是去了谢楚南那里。谢楚南的手腕已包扎 好,白纱布在灯光下晃眼,覆盖了一大块地方。她站在谢楚南的面前说:“谢楚南, 你今晚够狠的,我告诉你,别动不动就用死来吓人,有本事还割手腕呀!谢楚南, 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更是没任何可挽回的余地,你就彻底死心吧。我俞丽梅即便 没人嫁,也不会嫁给你。你以为割手腕我就害怕了么,就会老老实实地跟在你的身 后么?” 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过得快,都到了午夜时分。谢楚南什么也不说,低头吸 烟,听俞丽梅说。俞丽梅嘴里虽然恶狠狠地说着,眼神却要时刻注意谢楚南,她不 敢保证他不会重新来一次割腕,那无疑是致命的。特别是谢楚南的沉默,让她的心 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