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易天第三天下午才被单位保释回家。 经过铁路时,他站在立交桥上看着桥下一列正在抽出的火车,远远朝自己家的 高层窗望去,想像女人应该是正在床上嗑瓜子的。 女人并没有在嗑瓜子。 丈夫两天两夜没回家,单位领导来了电话,知道丈夫出事了。楼里有丈夫同一 个单位的人,这事就传开了。 她被一种完全不可克服的慌乱感觉占据了。 那个乡下年轻人今天在证券所门口又出现了,他是那样的大胆,他再没有向她 靠拢,而是隔着人堆用火辣辣的眼光看着她。那眼光分明是说,我并没有想伤害你 呀。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所以不敢正面看他,但只要她转过头去看他时,他就把 目光接住了。她真害怕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她靠着教授,过桥时教授也陪着她。教 授在桥上对她说他家的爱人就是在你们大楼里开电梯的,这两天他和她也吵开了。 她惊讶,她怎么早不知道呢?这世界真小!听丈夫说他最不喜欢见那开电梯的女人。 从股市回来,这女人好可恶,电梯门一开见她就说:“你男人呢?出事啦?”口吻 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管你什么事!”“是不管我什么事,但你呢?也想抢人 家男人。”许多人听见呢,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的事发生极有戏剧性。一会 儿整幢楼都会传开的。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冲过去把电梯女人从椅子上拉下来,阻 止她开电梯,硬要把她拉到居委会里去讲个清楚。 有人起哄,打110 叫民警来。 有人把她拉住,“开电梯啊,我们要上去。” 纠缠了半天,结果她被关在电梯外面。她真不想见电梯女人了,于是就跑上楼 去,犹如登山跑得气喘吁吁的,心里一千遍地喊“倒霉!这辈子没嫁到好男人,没 遇到好男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坏种!呀,呀。我要死,我要死!”跑进家里她就 扑在被窝上抱着枕头撕心裂肺地痛哭,想想丈夫要离婚,想想股市风险,想想那些 野男人一个个都长了贼心眼,不知道那开电梯的女人遇到自己的丈夫还会说些什么。 她要疯了,疯了,跑到阳台上拉开铝合金窗门站到一个小凳子上,把一只脚伸出去 …… 她不知道这傍晚的事情是怎么结束的。 当她一只脚跨出去的时候,已心慌一百跳了,底下突然有人大叫:“救命,有 人要跳楼了——”这一声喊全世界都听到,楼里人都伸出了头,隔壁人家把凉衣竿 伸出来挡着她,底下人家几乎都把凉衣竿伸出来,而且把被子摊在上面,楼下的人 越来越多,骑车的,开车的,都在看这一都市景观。 “有人要跳楼。” “为什么?” “还不是做股票……” “不,是因为男人在外面有姘头……” 易天这时候正好经过。被这一场景吓呆了。只听到一个男子粗哝哝地说了声: “你们在这儿看着啊,我上楼。” 女人好像一不做二不休,存心要让全楼的人知道自己是清白似的,坚持着把一 只脚伸在外面;其实她已昏迷了……当她感觉着有人抱住她的时候她睁开无力的眼 睛看清楚抱她下来的男人正是那外地人。他那有力的手臂托着她柔弱的腰,粗哝哝 地落下一些声音后,很快离开了房间。 当易天从外面冲进来时,女人被安置在沙发上,众邻居正围着她倒水擦脸。大 家议论纷纷:“我们在外面急得六神无主,幸亏菜场里那个男人力气大,一脚把门 踢开了。” 第二天,易天照例去买菜,照例不去乘电梯,他已知道电梯女人说些什么了。 有人开始说电梯女人的不好,人家买股票认识,走在一起也要吃醋,还造谣人家男 人有姘头。易天觉得妻子可怜,他害怕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