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算到俄罗斯来了也有一些时日了,苏俏仍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对这个国 家的感情,这里肮脏、庞大,建筑往往给人印象都是如同这里的人一般粗线条,然 而是否一切都如同想当然一般呢,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自己所认为的,那一 般都是错的。 现在她走过莫斯科红场的时候,就隐约有些后悔了,刚才有一个头发很短的斯 拉夫年轻男子走过来问她是不是中国人的时候,她下意识就否定了,不,我是日本 人,她说。并不为自己否定自己的身份而内疚。 但隐隐约约她感觉那个男子并没有远离自己,他就像俄罗斯几百年的农奴制度 一样,始终是阴魂不散的,她想,我应该早点回家。 打了一个电话给邓嘉明以后,她继续拿着手里的大袋小袋警惕地走在了路上— —那是刚买的食物,因为她刚从市场回来,就顺便给邓嘉明带了过去,他早就搬离 了留学生公寓,自己在外面租了房间住。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要住在外面,他说, 外国人太脏,实在不适应。 但是她总觉得这是一个蹩脚的理由,她认为他住在外面只是为了性生活方便— —据说在俄国留学的这两年里,他前后换了不下五个女朋友,每次都是同居,分居, 从来没有意外。所以在她刚来俄国的那一年开始,邓嘉明对她说,我们一起在外面 合租可好——在外留学的学生,经济上总归有窘迫的时候,能省便省,有时候,同 居不失为一个好的理财措施。但是她立刻拒绝了,就好像被火一下灼烧到灵魂一样, 邓嘉明看她反应那么大,有点莫名其妙,后来,也就没有再提了。 然而在留学生公寓里住了一年,她早已经后悔了,并且不止一次想搬出去,但 是在外的留学生适合同居的早就同居在了一起,只剩下她一个中国人住在留学生公 寓,一时之间,她也无可奈何了。如果真要同居,她说不定也不会答应。 见到邓嘉明以后,她的心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把蔬菜和水果拿到了楼 下,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邓嘉明问她,你在看什么? 刚才有个俄罗斯人好像在跟踪我,她的声音有点紧张。 邓嘉明笑她,你莫非以为这里年轻男子会爱上你。 呸,她说,回头不忘忧心忡忡提醒他,最近他们好像很排斥中国人,听说隔壁 学校里的留学生有一个深夜回住处的时候被抢了钱包,还被刺了几刀,大出血,没 救了。 我没那么不小心,邓嘉明说,他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别太疑神疑鬼了, 咱们可以找大使馆的。 天台上不知道是谁开着音响在放着歌,声音很大,楼下的花盆看起来都要被震 了下来,是《我的祖国》。 其实给他钱不就好,苏俏说,何必赔上一条命,国人有时候,未免太执着。 你未必清楚事情真相,邓嘉明说。 在来俄罗斯留学之前,苏俏的俄语只培训了两个月,基本上说得是一塌糊涂, 为了保证生活她老老实实抱着电脑看了半年的美剧练英语口语,离开中国之前她早 就不想在同安呆下去了,她觉得这里的每分空气都在灼烧自己,当她自信满满学好 英语来到俄国的时候,最后发现实践出真知,她使用最频繁的词语,竟然是“fuck”, “bitch ”……不外如此。先时她说脏话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麻木到就像 卖了无数次的妓女一样,面无表情对客人说,你上来吧,就是这种感觉。人不知耻, 自己何必清高。 这倒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学好,而是因为她宿舍里的那个蒙古女人,说起那话儿, 那可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