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记得那个男生看她的时候的脸庞,在她的记忆里,他站在十七岁时候的玻璃 前,怯怯看过来,当发现她看回去的时候就会装作在看空气,他有点爱面子。玻璃 在清晨的时候往往折射出阳光的不同姿态,看得清空气里的微尘一点一点上下浮动。 她认为梁安始终站在那个十七岁上,穿白色T 恤,因为赖床早上往往会忘记刮 胡子而让嘴角边涌起一层青色的迷雾,之后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带着青色迷雾对她 说,我会保护你。她记得他叫她名字的时候脸上流出的一丝尴尬感。一个人在面对 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尴尬感吧。 在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往往冲动得会讲出这类信誓旦旦的词语,然而时间发 生变数了,之后他们会说,我想保护你,一字之变已经是天壤之别,再之后顶多就 是,我想和你上床而已。不是一个人做梦,只是两个人的梦境,谁醒过来早一点罢 了,你的伴侣谁和谁交换,开始和结束都没必要流眼泪,请珍惜水资源。 那时候的同安满大街都画满了拆迁这两个字,他们刚开始讲话的时候苏俏正走 在这样的街道上,因为热播的偶像剧《流星花园》的缘故,大街上的小青年大多养 着半长的头发,但由于同安的发型师技术有限,大多看起来是改良版的《醉拳》中 的成龙,显得略微滑稽,街道由于太过狭窄,道路上只有一半路上弥漫着热气腾腾 的阳光,灰尘在阳光里张牙舞爪,向四面八方飘去,有人在远处吹一声口哨,瞬间 灰尘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俏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咸猪手的,那时候虽然入秋,女孩子还是有些舍不得 脱下裙子,有三个男青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其中的一个人把手伸到 了她的胸部上,坐在后排的人直接掀开了她的裙子。没等她缓过神这三个人就跑得 飞快,两条腿比不过两个轮子,她从此没穿过裙子。 这天她坐在路边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以后她才回家,母亲没回来,她习惯性 地去厨房找了泡面泡给自己吃,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大,吃了一会面,她想想又开始 哭了。因为持续时间太长,到最后眼睛就好像进了不少沙子一样干涩疼痛,她停止 了抽噎,然而水龙头被关上了,不代表水管就是完好无损,这天她去厨房翻找了许 久,最后找寻到一把水果刀,决定带在自己身边。伤心让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 了勇气,她是自己电影的永恒女主角。就如同当初她在法院判决的时候选择了自己 的母亲。他人皆观众。 然而一切都不是如同想像一般的,这天她回家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只 能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到了相同的地方,却看到相同的三个男青年还是在那等着自 己。她掉转头就准备走,就这样被拦下来。 你们想做什么?她哆哆嗦嗦准备从书包里摸水果刀出来。这点把戏一下就被看 穿了,一个头发做过离子烫的男青年笑嘻嘻就夺走了她唯一的自卫工具,就好像在 跳舞一样。 我们就想让你陪我们玩玩,另一个人一本正经。 其实对这种事情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了,或许从一开始苏俏就不想记得太清楚, 同安的男人看女人,是先从胸部往下看的,然后再回到脸上,这些小青年们他们成 群结队在马路上对女人吹口哨,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盏聚光灯,被看的人感觉自己 从来都是一丝不挂。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陈浩南。 那天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苏俏发现跟踪自己的人就是梁安,他出现在巷子 里的一端,装出凶狠的模样说,放开我的女人。一瞬间苏俏觉得自己正在拍古惑仔, 扮演的就是小结巴。 我们有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人,离子烫说,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他把手装 模作样地按在苏俏的肩膀上。 梁安招了招手,身后一下子就多了两个人,现在我们人一样多了,他说。 这天苏俏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角落里看一场斗殴,她没有意识到这之后她会经常 看到这样的暴力画面,他看着六个人扭动着身体厮打在了一起,梁安一下夺过了那 把水果刀,之后他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刺出,就好像在表演似的,那把水果刀直接刺 穿了离子烫的手掌。 我看到你就恶心,他说。 你知道我们跟谁混的么?离子烫恶狠狠,我们的大哥就是梁城,同安的“扛把 子”。告诉你小子,你很能打,但是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谢谢你告诉我了,梁安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你尽管去告状。 离子烫顿时不做声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梁安继续一脚踹在了他身上,现 在给爷我唱国歌,唱得不好听不准起来。 街道上一片安静,只有断断续续的离子烫唱着国歌的声音,因为疼痛,他的眼 泪和血一起掉在了地上,他哭起来就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直到警察出现。 别怕,我会保护你,梁安对苏俏说。 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动得要流泪,后来她回想起来,觉得 自己矫情而做作,她用时光对抗着过去的力量,拒绝接受曾经失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