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一间简陋的平房,不过,比牢房干净清爽多了。翻贵好像突然明白了,还 是干净整洁的地方好。过去,他对干净肮脏没什么概念。在恶臭熏人的牢房住了几 天,他总算尝到了真正的肮脏的滋味。赵宁走进来时,他看了一眼。这人也是凶狠 狠的模样。这些穿制服的人好像一个样,都面带凶相。我又不是杀了你们家的人, 你们对我这个样!翻贵不服气地想。 押翻贵进来的两个警察都客气地向赵宁打招呼,一口一声局长。赵宁黑着脸, 没有回应部下的招呼,坐在了椅子上。公安局长的威严尽显无遗。 “他交代过了没有?”赵宁问。 刑警队长说:“没有。” 赵宁看了一眼翻贵,对刑警队长说:“让他说吧。” 接着,刑警队长开始审问了。 刑警队长问翻贵叫什么多少岁了住什么地方,刑警队长的口气蛮横凶狠。翻贵 觉得公安局的人问话都不怀好意,甚至暗藏杀机。他一一回答了,不过,回答得很 不情愿。 刑警队长问翻贵为什么要往死砍陈根子,翻贵说:“是那个警察让我砍一铁锹 的。不晓得怎么就砍死了。” 刑警队长问翻贵,你和陈根子有什么意见?翻贵说:“没什么意见。他先前对 我相当好。” 刑警队长问你们是什么关系,翻贵说:“他是工头,我是小工,就这种关系。” 刑警队长问你恨不恨陈根子,翻贵说:“以前不恨,看到他欺侮我大舅,我就 恨他。” 刑警队长突然大声问道:“正因为你恨陈根子,你才砍了陈根子一铁揪?是不 是?” “不是。我不管多恨陈根子,也不敢砍陈根子。那个警察发了话,让我砍陈根 子一铁锹,我才砍的。” “你胡说。那个警察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你是不是听错了?” “你才胡说哩。就是他让我砍陈根子一铁锹的。不信,你把他叫来,我们当面 对质。” 刑警队长看了一眼赵宁。 赵宁说:“你别看他像个灰汉,其实挺狡猾的。以后要加大审讯力度。”赵宁 说罢就走了。 赵宁走后,刑警队长坐在了赵宁坐过的位置上,一直站立的刑警坐在了刑警队 长的身边。刑警队长掏出烟盒,给刑警递了一支,然后自己嘴上叼了一支。刑警急 忙掏出打火机,打着火伸在刑警队长的纸烟上。两个警察一声不响,闷头吸烟。烟 渐渐地弥漫开了,一时审讯室里寂静无声,烟雾缭绕。烟雾好像浮动起了恐怖的气 氛,恐怖的气氛随着烟雾在扩散。翻贵突然觉得这地方虽比牢房干净,这时却比牢 房里更使人难受。刑警队长吸完烟,在桌子上摁灭烟头后,向刑警使了一下眼色。 刑警突然站起来,摔掉烟头,走到了翻贵身边。 刑警一手揪住翻贵,大喝一声:“说,为什么要砍死陈根子?” 翻贵看到刑警凶狠狠气愤愤的模样,像一头吃人的猛兽,脸面一下子就发青泛 白,浑身不由得颤抖了。 刑警队长手一拍桌子,喊道:“说不说?” 翻贵急急巴巴地说:“我、我、我不是说过了?” 刑警放开手,一巴掌打在了翻贵的嘴上。 这是翻贵料想不到的一巴掌。他害怕、惊骇,浑身刹那间就散架了。瘫软在椅 子上后,他才感到满嘴又麻又疼,嘴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刑警吼道:“说不说?不说,小心你的脑袋。” 一听说小心你的脑袋,翻贵的神经绷紧了,身子骨突然就硬起来了,头上却冒 出了虚汗。“不是说,判刑是法院的事吗?公安局也能要我的脑袋?”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刑警转身一把揪住翻贵的头发,又向后一揪,把翻贵的 头揪在椅背上。翻贵的面孔朝上望了一眼刑警,就再也不敢睁开眼了,而血迹斑斑 的嘴唇开始颤抖了。 “说不说?” 翻贵哭叫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呀!”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给你上大刑?” “我晓得警察有打人的权力。警察没有打人的权力,我也不会听警察砍陈根子 一铁揪的。” “你他妈的说什么屁话?”刑警说着用力向下揪了揪翻贵的头发。 翻贵疼得大叫了一声。 刑警队长冷冷一笑,说:“原来你还是个能牙利嘴的人。我还真没有看出。” 刑警队长站起来,走在翻贵身边,朝刑警摆摆头。刑警再向下揪翻贵的头发。椅子 慢慢地向后往下倒,两条前腿翘起来后,刑警队长弯腰捉住翻贵的两条腿,搭在椅 子上连接两条前腿的横档上,用力往回曲。刑警又用力向下揪翻贵的头发。头皮、 后脖颈、腿弯像刀子剜割一样,疼得翻贵嗷嗷直叫唤。可是,前脖颈却又困又难受, 气都出不上来了,他叫了几声我说的是真话呀,就发不出声了。他们不用刑具,就 这么在椅子上上刑了,让人疼痛得生不如死。如果真正的上大刑,还能受得了吗? 翻贵疼痛、心慌、害怕、出不上来气,不一会儿就昏死过去了。翻贵的身子软下来 了,两个警察同时一愣,放开了手,翻贵连同椅子一起跌倒了。刑警队长蹲下身子, 用手试试看翻贵鼻子上有没有气。翻贵出气还比较均匀。刑警队长站起来了,放心 地吁了一口气。真要是出个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这个灰汉也真是怪。很多犯人 上刑时,你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从刑具上下来就变卦了。前不久,公安局就放 了这么一个叫郑国台的人。郑国台两年前的一个夜晚,打电话叫赌友武明去打麻将。 第二天,武明却死在了街头。武明的背后被插了两刀,前脖颈上被割了两刀。那几 天是阴雨天气,现场没有留下人的痕迹。而留在现场的凶器——杀猪用的尖刀,经 过武明妻子的辨认,却是武明家的尖刀。而这把尖刀,已经有好几个月找不到了。 尖刀上没有任何痕迹。根据调查,警察综合分析:早对武明心怀歹意的郑国台,偷 了武明家的尖刀,设计好了在雨天谋害武明。那天下着小雨,郑国台打电话叫武明 去赌博。后半夜,赌博结束,郑国台和武明两人分开走了。可是,郑国台转了一条 小巷,跑到了离武明家不远的街头,叫住了武明,跟上了武明。因为下着小雨,没 有人影,郑国台就趁其不备,在武明后背扎刺了两刀。武明倒下去后,郑国台又在 武明脖颈上割了两刀。郑国台丢下尖刀,回到家里,在火上烘干线手套,然后烧掉 了。这是一起蓄意杀人案,案犯就是郑国台。可是,上大刑时,郑国台把什么都承 认了,把杀武明的细节都说出来了。下了刑具,郑国台什么都不承认。郑国台在刑 具上被折磨了两年,人快成了骨架子,两年期限一过,还是被放出来了。没有人证, 没有物证,没有口供,两年期限一到,不放人,公安局就违法了。这起案子让全公 安局的人想起来就觉得憋闷难受。而眼前的这个灰汉,被整得昏死过去了,口还那 么紧,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几句话,也让人感到憋闷不舒服。刑警队长感慨地说 道: “精明人有精明人的活法,灰汉有灰汉的活法。就这么整治了一下,他就昏死 过去了,我哪还敢再给他加什么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