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那些人哪?都出去了?没有尿臊味了,也闻不 到汗臭了,只有霉腐味和湿冷的气息。和他们住在一起闹哄哄的,已经习惯了,现 在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心里不免有些空落。翻贵坐起来,感到浑身酸困,极不舒 服。他挪动腿时,才发现自己脚上上着脚镣。他已经被关进了牢房,他们还怕他跑 了,给他上脚镣?原先是走出牢房才给他上脚镣的。仔细巡视牢房,翻贵才发现这 间牢房不是过去住的那间牢房。这间牢房大小和过去的那间牢房一个样,窗子和门 的大小形状也是一个样。不过,墙壁上的颜色比过去住的那间牢房的颜色白了许多。 他记起了,法官宣判过他死刑后,他就昏过去了。想到死刑,翻贵一阵阵心悸,感 到头脑有些发晕,浑身一下子又瘫软了。翻贵躺倒后,觉得浑身好像散了架,身体 不知怎么就开始在空中沉沉浮浮,而目光所及,一片空洞朦胧,仿佛他已经游走在 阴曹地府间。 第二天,律师去见翻贵,谈上诉的事情,律师说:“你只有说了是警察让你砍 陈根子一铁锹,才能活命。” “我大舅给我吩咐了,让我什么都不要乱说。” “就是你大舅让你翻供的。” “我不信。现在这世道,除了我大舅的话,谁的话我都不信。” “是你大舅让我给你来传话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 “根据有关规定,你们还不能会面。” “那以前他为什么能和我会面?” “以前有人为了让他劝你说对他们有利的话,就特意把他放进来了。” “那如今为什么不也来个特意把他放进来?” “对他们没利,他们不会给他再来个特意。” “我不信,不见我大舅的面,我不翻供。” “你上诉不上诉?” “上诉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觉得法院对你的判决不公正,你要求重新判决。” “重新判决就死不了吗?” “也许。” “那我要上诉。” “如果你不翻供,上诉意义也不大。到头来恐怕还是免不了死罪。” 一听律师说到死罪,翻贵脸色马上白了,气也越出越粗。过了一会儿,他艰难 地说:“为了我大舅,死就死吧。” 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大声说:“你大舅根本就把你不当一回事。他听说把你判 死刑了,还说把一个害除了。你还信他那种人的话?我是律师,我是你的辩护人, 我才是为你负责的人。” 翻贵的脸红了,嘴唇颤抖了一阵子,突然大声喊道:“你胡说。我大舅是科长。 我大舅是好人。我大舅是我的亲人。你是骗子。你是坏蛋。我不听你的话。我再也 不要看到你。你滚蛋。” 这是翻贵最连贯最愤怒的话语。律师感到惊讶,然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律师出了看守所,直接来到了杨杰家里。 杨杰自从出了牢房,就再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班。他走进过几次科室,没有人 和他搭腔。从他一进科室的门,刘成一就以审视的目光盯视着他,仿佛他准备行凶 或者准备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刘成一随时准备跳起来英勇地阻止一场可怕的突 发事件发生。同事们看见他,也像看见了一个流氓恶徒,目光躲躲闪闪的。科室的 气氛沉闷而压抑,他心里感到不舒服。所以他不愿意去上班。领导对他的态度也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律师向杨杰叙述了会见翻贵的情况,杨杰的头又大了。 杨杰说:“我要想办法见一下翻贵。” 律师摇摇头:“不可能。就是法律规定你们能见面,有人也会找种种理由,阻 挡你们见面的。我想,我到省高院走一趟。不管翻贵为什么砍死人,翻贵都不应该 判死刑。因为他有自首情节。这是谁也抹不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