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舅在翻贵眼里是一座高大的山。不管能不能靠上这座山,只要有这座山,翻 贵心里就感到踏实。如今,这座大山轰然坍塌,翻贵又急又气,浑身瘫软了。翻贵 瘫软在地上,不由得用手拍打着地面,大声号叫开了。 大妗子冷冷地看了一会儿翻贵,突然喊叫道:“你号什么丧?有本事,有本事 你把王维仁那个狗东西杀了,为你大舅报仇。” 听到大妗子一声喝叫,翻贵止住了哭声,嘟囔道:“王维仁是谁?” “王维仁就是王维俊的哥哥。就是他害了你大舅。” 翻贵知道大妗子讨厌他,可他也不信任大妗子。 “我要问二舅。”翻贵向大妗子要了二舅的电话号码,出去给二舅打电话。二 舅向他说了大舅出车祸的过程。 翻贵再次回到大妗子家里时,大妗子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再搭理翻贵。翻贵说 他要去大舅的坟上烧纸磕头祭奠大舅,让大妗子给他指路。大妗子愤愤地瞪了几眼 翻贵,一拧身子,进了家门,不再搭理翻贵。翻贵急了,冲进厨房,拎起了菜刀, 又冲了出来,说他要杀王维仁。先前大妗子说杀王维仁的话是气话,这时头脑冷静 下来了,从他手里夺下菜刀,喊道: “你不把这家人全整死还不歇心?你要杀谁是你的事。你不要再把我们牵扯进 去。” “我不牵扯你们。我要给大舅上坟。”翻贵急躁地说。 “你想做什么事你就做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大舅不在了,你再也不要上这个 家门了。” 翻贵犟劲又上来了,说:“我不晓得大舅的坟地在哪里。你不给我指大舅的坟 地,我还要来。” 大妗子不高兴地说:“在东郊。” 翻贵觉得有这三个字就行了。 没有人给翻贵引路,翻贵就在东郊大面积地寻找大舅的坟地。经过十多天的寻 找,翻贵终于找到了大舅的墓碑。 “我要杀王维仁。” 翻贵在大舅的坟地回来后,见人除了念道着这么一句话,再好像不会说第二句 话。 翻贵不再上工,开始在区委大门外游荡,好像是在监视王维仁。可是他不认识 王维仁。就是他认识王维仁,王维仁也往往是坐车进出大门,他连王维仁的影子都 看不到。但他还是日复一日地游荡在区委的大门周围,饿了,走进饭馆,吃客人吃 剩的饭菜,累了就随便躺在地上睡觉。 一个衣着邋遢、蓬头垢面的人,游荡在区委大门外,见了人就说“我要杀王维 仁”,让人感到蹊跷。不久,这话就传遍了市区的大街小巷,自然也传进了王维仁 的耳朵里。王维仁起初还不以为然。警察却不能等闲视之。警察控制翻贵时,在翻 贵身上搜到了一把新菜刀。看来,翻贵真的有作案动机。听说警察在翻贵身上搜到 了菜刀,王维仁有些担心。人常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万一这个灰汉真的 瞅时机把自己一刀砍死了呢?这个灰汉敢一铁锹砍死陈根子,怎么就不会一刀杀死 自己呢?王维仁越想越害怕,一度时期神情恍惚,夜不能寐,有时在半夜会被噩梦 惊醒。 警察将翻贵送进了看守所。翻贵进了看守所,不管遇到谁,还是说“我要杀王 维仁”这么一句话。听到翻贵又被逮进看守所的消息时,翻贵的二舅回来了。在翻 贵的二舅的强烈要求下,公安局委托权威医疗机构再次对翻贵进行了体能鉴定。上 次医疗机构鉴定翻贵的体能时,鉴定结果是智障者;这次的鉴定结果是:精神病人。 公安机关不能长期拘留翻贵,但王维仁的生命安全还是要保护的,所以他们把这个 不能遵纪守法的保外就医的劳改犯,明正言顺地送到了翻贵服刑的劳改场。劳改场 的领导见到翻贵,一看翻贵又疯又傻的现状,直摇头。然后以翻贵保外就医,现在 病情反而加重为由,拒绝翻贵回劳改场,还嘲笑同行为了领导,小题大做了。 翻贵被放出来后,王维仁觉得是放虎归山,心中的恐惧日甚一日。但王维仁又 不敢对翻贵搞什么动作。因为翻贵的这句话传得很远,省上的领导都知道了。 一天夜晚,醉意蒙的王维仁从酒店出来,走在小车边,准备上车时,突然看见 翻贵向他跑来了,他吓得叫了一声翻贵来了,向后退了两步,摔倒了。这时,有一 辆车正往车位上倒车。司机在打方向盘时,没有看到车后的右边摔倒了人,听到有 人喊叫,急忙刹车。王维仁的头颅还是被后车轮轧住了。因为惊慌失措的王维仁滚 动着往起坐时,竟然快速向着车轮滚去。要是王维仁躺着不动,他的头就不至于会 被后车轮轧成一张肉饼。一切归咎于王维仁生活在恐怖的阴影中。就是他看见的向 他跑来的翻贵,其实也不是翻贵,是他的司机。他的司机正在和一样等领导的司机 聊天,突然看见领导走在了车边,就跑过来了。醉眼蒙中,他误把司机看成翻贵了。 王维仁死后,翻贵依然在说着一句话:“我要杀王维仁。”有人对他说王维仁 死了,他总是愣一愣,然后继续说:“我要杀王维仁。” 王维仁的家属亲戚听到这句话,就觉得王维仁受到了像古代鞭尸一样的刑法, 而且这刑法遥遥无期,心里极不舒服。不过,谁也无法制止翻贵说这句话。也许, 这样的一句话,翻贵会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