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 两个乡的乡长联合起来捉奸,就因为那被盯上的一男一女是两个老上访户,乡 里认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就不再会上访了。于是,一场布局周密的捉奸行动 开始了…… 捉奸的过程就不说了吧,这和电视剧中的镜头没有什么两样,可能比演戏更真 切一些。冯作家,你想听听?好吧,那我就说一说。 余全民和何草草通奸的事,开初,我并不知道。是雍川乡的乡长赵亚科告诉我 的。县政府召开各乡镇的乡镇长会议,吃饭的时候,赵亚科给我说,宏军,我们发 现了一条重大线索。我问他是什么线索。他说,有关你们南堡乡余全民的线索。我 问他是啥事情。他故作神秘,不告诉我。我说,你不给我说,我还不想听。赵亚科 一看我对这件事好像兴趣不大,这才凑到我跟前来,给我说,你们南堡乡的余全民 和我们乡的何草草睡到一块儿了。我说,不可能。赵亚科说,为啥不可能?我说,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距四十里路,两个人要在一块儿不太容易,这是其一。余 全民六十一岁,何草草三十七八吧,年龄有差距,这是其二。两个人整天忙于上访, 哪里有心情去偷情,这是其三。赵亚科说,这几条原因都站不住脚。因为他们两个 是“访友”,一同天南地北地去上访,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粘在一块儿了。我们 乡的两名干事已经跟踪了他们两人几个月了,这事儿千真万确。冯作家你不知道, 余全民是我们南堡乡的名人,也是凤山县的名人,他因为上访而出名,从五十一岁, 上访到了六十一岁,还在不屈不挠地上访着。何草草是雍川乡的名人,也是凤山县 的名人,她也因为上访而出名,上访近十年了。据赵亚科说,两个人是在结伙上访 中,勾搭成奸的。我给赵亚科说,咱就把这件事作为真的看待,你说下一步咋办呀? 赵亚科一笑:捉奸。我说,那就捉吧。赵亚科说,把他俩促住,好好地整治一下, 这几年,何草草把我们整坏了。我说,余全民也没有少整我们。于是,我和赵亚科 谋划了捉奸一事。 何草草在雍川乡敬老院当护理员,因此,捉奸这场戏很好上演的。赵亚科将机 关四十多名干部分为两班,每天换上四个人轮流在乡敬老院守候,等待余全民和何 草草来通奸。初冬的一天傍晚,乡机关干部发现余全民出现在雍川乡政府的街道上, 给赵亚科来报告,赵亚科说你们盯紧他。可是,狡猾的余全民并没有直奔乡敬老院 而去,他在街道上的黎明泡馍馆要了一碗羊肉泡,一个小菜,二两白酒,有滋有味 吃喝起来了。酒足饭饱之后,他走出了黎明泡馍馆。那天晚上,天晴得很好,带着 寒意的星星像秋虫似的铺了满地。余全民若无其事地朝乡敬老院方向走了。他迈着 小步子,慢悠悠的,看起来根本不是去和女人约会,而是在享受夜的清寒和清静。 我和赵亚科在乡政府等候捉奸的消息。这时候,守候的两名乡机关干部打来电话说, 目标出现了,走在了乡敬老院门外。赵亚科给那两个机关干部说,不要惊动他,叫 他进了敬老院大门以后再说。我说,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把这两个人拿下了。赵 亚科说,这两个东西,一个月才上一次手,他们肯定一进房间就干起来了,还用等 两个小时?我说,那好吧,早拿下,咱早睡觉。正在我们等待好消息的时候,守候 的那两个机关干部又打来电话说,完了。赵亚科急忙问,咋完了?那边回话:余全 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赵亚科用电话指挥:盯紧,看老头儿去哪搭。 当我们把余全民和何草草捉住之后,我们问余全民:为啥晚上没有进敬老院? 余全民说,何草草有一个女孩儿,读初中二年级,和她妈睡一张炕,他怕进去不方 便。赵亚科感叹道:余全民想得真周到啊。 不一刻,守候的机关干部又打来电话说,余全民走进街道上的一户农民家里了。 赵亚科说,赶快查清楚,这是谁家,和余全民是什么关系。赵亚科放下电话,点上 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我说,咱怕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赵亚科信心十足地说,不 会的,你等着。乡机关干部很快就查清了这一户农民姓车,是余全民的妹妹家。赵 亚科在电话中给守候的干事说,盯住余全民不放,看他什么时候出来。 乡机关干部整整守候了一个晚上。 5 点50分,余全民走出了妹妹家。下弦月细细的,悬浮在西边的蓝天上。街道 上空无一人。余全民的双脚在街道上擦出的声音特别响亮,他绕到了街道后边去, 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乡敬老院门口时是6 点15分。何草草的女儿离开了敬老院刚好 5 分钟。6 点20分,余全民推开了何草草的房子门。6 点35分,两名乡机关干部破 门而进,将余全民和何草草堵在了被窝里。据说,两个人一丝不挂,捉奸的全过程 就这么简单。 余全民和何草草被送到了雍川乡政府。余全民一看见我,似乎明白了,我是这 场戏的导演之一。他还是明知故问:张乡长,你咋在这里?我说,我等着领你回去。 余全民是一个得理不让人的老汉,哪怕指甲盖大的事不敢叫他占住理。在我和他打 交道的这几年中,我已摸清了他的坏脾气;一旦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会咬住不放, 和我纠缠不休。因此,和余全民对话必须思维清楚,逻辑合理,表达准确。就在那 个冬天的清晨,在雍川乡政府的一个房间里,余全民瞅了我一眼,像晒了几天的茄 子一样蔫了。他说,张乡长,给我一支烟抽。我给了他一支烟,给他点上了火。我 说,老余,你不是常给我讲道德,讲良心吗?你做的这事咋说呀?余全民说,我和 草草是两厢情愿,娃喜欢我。我说,照你说,你们两个是相亲相爱,我们这样做, 是毁了你两个的爱情?得是?余全民说,反正,我们不是胡来,你们这样做太过分 了。我说,那好吧,你现在就去上访,去找省政府去北京城告我和赵亚科去,就说 我们破坏了你和何草草的爱情。余全民说,你们私闯民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 说,你光彩,得是?你多大了?十八了,还是二十了?何草草和你女儿比,能大几 岁?你把人家娃搂在怀里,光彩得很?得是?余全民说,我老了,我承认,你知道 我和草草之间是咋回事吗?我说,是要死要活的爱情,得是?余全民说,也不是个 啥丑事。我说,光彩得很?那好,咱回南堡乡去,给你儿子和你女人说说。余全民 一听,要给他的女人说这事,站起来,屈膝跪在了我面前:张乡长,你千万不要给 我女人说。我知道,余全民谁都不怕,就是怕自己的女人,他的家全靠女人支撑, 他的日常生活要靠女人照料。余全民的女人能干,厉害。这是大半个乡的人都知道 的事情。我一看,余全民竟然流泪了,就说,你这是干啥?快起来。余全民说,你 不答应,我不起来。我说,叫我答应啥?余全民说,给我女人保密。我说,好,给 你的女人保密,你起来。余全民这才起来了。我说,这事我们给派出所不移交了, 你写个认错书。余全民说,我给你们认错就行了,还写啥认错书。我说,你不写, 那好,我打电话叫派出所的江所长来,我告诉你,得准备5000元的罚款,这是派出 所的老规矩。余全民抽了一支烟,他走到窗户跟前去,想了一会儿,才答应写认错 书。 余全民刚走,赵亚科进来了。我问他:何草草呢?赵亚科说,回敬老院了。我 说,何草草认错了?赵亚科说:认了。我问何草草,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 何草草说,你把话说那么难听干啥呀?赵亚科说,好好好,你说说,你们是什么时 候相好的?何草草说,去年春天,省上开人代会期间,我们结伴去西安上访,在便 民旅社住了一个晚上。回来后,余全民就隔三岔五地找我。赵亚科说,没有想到, 这个何草草说得很开。张宏军说,她把床上的事也说了?赵亚科说,说了,说得很 粗。何草草说,前几次,余全民临走时还给她20元钱,后来,他再给钱,她不要。 赵亚科说,照你说,你们还爱得很纯洁的?何草草说,你认为我是鸡,得是?赵亚 科说,她这么一说,我就问她,你认为你纯洁?你高尚?得是?何草草说,我没有 说我纯洁高尚,我觉得,我和老余相好,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赵亚科说,我一 看,何草草一脸的无所谓,我就说,你才三十六七岁,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在一 起纠缠,光荣?得是?赵亚科说,我没有想到,我这句话把何草草刺痛了。她说, 我男人离开我八九年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叫你女人离开你七八个月试试,看她没 有男人行呀不?我愿意和老余睡,咋啦?赵亚科说,她这么一说,把我逗臊了。我 说,好呀,你愿意睡,你们睡去。这事我不管了,我叫派出所的人来管。我拿起手 机要打。何草草说,你用派出所的人威胁我,得是?你叫他们来,我不怕。你是乡 长,你有权,你给全乡人都说去,说我和余全民睡觉来。睡了就睡了,我情愿和他 睡,你把我能咋?赵亚科说,我一看,何草草不吃硬的,我收了手机说,何草草, 你没想想,你这样做,影响多不好,你女儿都十四五岁了,叫娃撞见,你能下了台 吗?再说,余老汉都六十多岁了,你咋能和年岁这么大的人在一起?何草草说,你 不要说人家余全民。余全民他对我好,确实对我好,他宁愿自己在火车站蹲一个晚 上,也要掏钱叫我住旅社。去年去西水市上访,我病了,他在我跟前守了三天,他 给我端吃喂喝。晚上,把我的脚搂在怀里,用手在我脚上搓。我拉肚子,拉在裤子 上,我脱下后,他给我去洗。他比我男人都好。他自己舍不得吃,给我花钱买了一 件衣服。他哪怕80岁,只要对我好,我就给他,我乐意给他。你们不要笑话我,我 就是这脾气。人要记住人的好处的。赵亚科说,我一看,何草草竟然动情了,似乎 要拉开忆旧情的架势,就说,不管你们怎么相好,你是有夫之妇,余全民是有妇之 夫,你们在一起,起码是不道德的,你必须认错。何草草说,我不认错。我没有错。 只准你们当官的包二奶嫖小姐,不准我们老百姓相好,这是啥规矩?赵亚科一看, 何草草还硬得不行,就说,等你女儿放了学,咱去中学里给你女儿说。何草草一听, 要给女儿说,软下来了,她已失去了丈夫,再不能失去女儿了。她说,余全民之所 以等候一个晚上,是她的安排,她最害怕她的女儿知道她和其他的男人不清楚。后 来,何草草还是认了错,写了认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