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侯书文交代的东西很有限。他不考虑成熟绝不会写在纸上,白纸黑字就是证据 了。他等着黑木筷子的出现。可是没有面条,只有馒头。这种生活生不如死。他就 在县委小伙房吃饭至少也有六个菜,除非他那天想养养胃,别再遭受大餐的蹂躏, 才找个小店吃点可胃的饭菜。 没有水喝,他觉得快要脱水了。他后悔糟蹋了太多琼浆玉液,这也许是上天对 他的惩罚。专案组似乎在等待他的崩溃。他也到了忍耐的极限,之所以还绷着,是 因为还有“黑电话”那根救命稻草。不是因为友谊,而是因为一根绳上拴着。“黑 电话”到底工作做得怎么样? 侯书文还很清醒着,还不到放弃的时候。“红地毯”?不!还是接着上面的写 吧。 交代材料四 因为感情生活残缺,我和钱二妮有了不正当的关系。那时,我已经在胡湾乡当 书记了。大概是十二月份,县里组织颍水河清淤。因为大旱,河水几近干涸,大规 模民工直赴颍水河。于是,颍水河两岸红旗飘飘,热火朝天。当时,我任“颍水河 清淤工程胡湾乡指挥部”指挥长,住在工地。乡长在乡里负责筹集粮款,以保证河 工“粮草”丰沛。我知道这种工程绝对要速战速决。乡与乡、村与村之间也都憋上 一股劲儿,都想早日完工。反正就这么多工程,早干完早收工,况且,县里对乡、 村还奖励。那时,县委书记刚上任,挖河是他点的头把火。他在动员会上信誓旦旦 地说:我不是在挖河,而是挖干部。他的这把火烧得我热血沸腾,我一心只是想让 他把我“挖”成副处。 工程开工之前我已经谋划好了,首先要搞好民工的伙食。民工是不怕掏力气, 关键是得让他们自觉地掏力。我们比其他乡里伙食好,当然工程进度也快,当其他 乡明白怎么回事时,我们已经遥遥领先了。可是就在我们胜利在望时,天气突变, 下起来了小雪。工地上都是简易工棚,大家都没有带棉衣,大幅度降温使人无法忍 受。加上下雪交通不便,物资供应不上。工地上饥寒交迫,进度明显减慢,有的乡 镇甚至停了下来。当时县里的“工程总指挥”是张浩然。 独白四 我们都知道,像这种没名没利的苦活儿累活儿,一般都是张浩然干,还美其名 曰能者多劳。其实,张浩然的人气也就是靠这点苦力撑着。这本来是“黑电话”的 活儿,“黑电话”不知怎么就突然得了肾结石,疼得死去活来的,去省城住院了。 几个自认为他铁杆的河工指挥长,得知他生病,白天不敢离开,只得连夜去省里看 望他。由于深夜行车,其中一个连车带人翻到沟里,小腿骨折。工程关键时候,指 挥长擅自离岗,即便摔断了腿也不敢言明真相,只好悄悄地打上石膏,又回到工地, 谎称夜里查岗,跌进河里。张浩然心力憔悴,不辨真伪,竟然树为典型,一时传为 笑谈。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河工开拔的前一天上午,我打电话给“黑电话”,问工程分工的情况。他说去 省里检查身体。晚上,我再打电话时,他已经住下了,说肾里有石头。于是,我也 胜算一筹,赶在开工之前去探望他。我进入病房时,只见他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床头上还放了一摞书籍,不像生病的样子。我心里明白了传闻的真实性,几天前就 听说要动县级班子了。正是关键时刻,他太需要生病了。机遇、人脉、钱财都需要 省城里一间病房发酵。 我出病房时,“黑电话”叫住了我,问了河工筹备情况。我如实禀报。他教导 我说:干工作第一是“巧”,第二是“会”,最后才是“实”。实必须在“巧”与 “会”的基础上,不然就不叫实而叫傻。我由衷地敬佩,他对官场的研究到了出神 入化的地步。 回去的路上,我正琢磨着“黑电话”的教诲时,张浩然打电话问我在哪儿。他 要去看望工地上的民工。我告诉他在乡里商量工程,一小时后赶到。 按张浩然的工作风格,这样的工程,他会提前研究天气情况。这次工程因为 “黑电话”有病而临时受命的,根本来不及关注天气情况。因此,天气突变他也是 始料不及。 交代材料五 张浩然召开各乡镇指挥长紧急会议,动情地说:大家一定要镇定,这正是考验 我们的时候,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一定要把工程完成。你们都明白,如果这次不能 完工,就永远是个半拉子工程,我们组织这样规模的民工不容易。拜托大家,一定 要稳住民工。如果民工一动,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如果在平时,几个“马屁精”一准信誓旦旦地表决心了。可是,望着外面刷刷 的雪粒子,四处透风的工棚,到处瑟缩的民工,没有谁说一句话。会议结束,我就 给乡长打电话,让他准备几箱烟、酒火速送来。我随即召开支书会,把东西发给他 们,要他们一定要稳住人心。正开会时,张浩然来了。他热情洋溢地鼓励大家:工 程完工受益最大的是咱们,说到底咱是给自己干的,一定要有战天斗地的精神,坚 决完工。散会后,他又对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工程完成。完成了,我给你请功, 完不成我拿你是问。我当然知道“功”的分量,也知道“问”的分量。我更知道, 他盯上我,是想让我带头完工。他清楚,只要有一个乡完工,其他的都会跟着完工。 他确实是个有经验又有责任心的人。如果工程就此结束,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可他 却要较着劲儿干完。 第二天一早,我把指挥部的喇叭打开,放着豫剧《朝阳沟》的选段,工地上又 插上许多红旗,那气氛大有人定胜天的劲头。我下令支部书记每人喝半斤酒,跟我 一起下到了冰冷的河里,开始挖泥。虽然那时演的是苦肉计,但还是被自己的壮举 感动着,觉得自己是颍水河清淤工程的功臣,那些所谓的先进典型“挖出”的事迹 也不过如此。那时候,已经有一些民工开始回家了。其他乡的一看我们工地上热火 朝天的,不得不紧急再动员,组织民工上工。困难可想而知,大家都在骂我出风头、 官迷心窍。 我坚持两天,工程完工时,昏倒在工地上。从医院回家,钱妮娃把她妹妹请来 照顾我,钱二妮做了很多好吃的,给我补养身体。那时候钱二妮高中毕业没有再复 读考大学,我也不想问她为什么。其实,我当时不过是寒气攻身,也没什么大病。 钱银行得了中风,钱妮娃去照看老爹了。她怕我受委屈,才请钱二妮来的。也许钱 妮娃明白可能要发生的事儿,这正是这个女人的高明之处。当年的钱二妮青春靓丽, 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已经好久没有要过女人了,工作忙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不 到实在憋不住时,我是不回家的。当时,家里就我和钱二妮两个人,确实是放松了 警惕,也是我道德修养不够,就跟钱二妮有了那种关系。当时觉得,她是我小姨子, 她乐意我乐意,也无可厚非。其实,在那时候我已经堕落了。后来,我把她安排到 学校教书。她对我很痴心,一直住在我们家,不想结婚,当时传言甚多。 我怕影响不好,托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教师。他们结婚后,我把那个教师调到 乡教办室。最后,利用手中的权力提拔他为教办室主任。 钱二妮结婚后,和我一直有来往。在我心里,钱二妮还是小姨子,而不是我的 女人,尽管她信誓旦旦地说一辈子都是我的人。鉴于这种复杂的关系,我帮她做过 不少事儿。她晋职称、她丈夫的升迁、她丈夫弟弟的提拔,还帮她揽了一些小工程。 后来,她自己做大了,也有打着我的旗号承包工程的,不过都是按程序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