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侯书文被双规之后,钱湾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抄家。 暮秋的清晨,已经很凉了。专案组的车就停在颍水河的大堤上,他们下了车,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抽动鼻子,寻找香源。大堤两边的白色茶菊正 在晨露中悄然怒放,菊香伴着欢快的河水,哗哗地碎在河的上空。清晨的颍水河像 浸满菊香的飘带,随风抖动。太美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有人接道,我还在这里住 过帐篷,抗过洪呢。 他们站在大堤上,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极目远望。钱湾村,像一只泊在他们 视野里的帆船。村子东南有一块高地,高地上凸出一个不小的坟头,那便是侯书文 爹娘的归宿。真是风水宝地啊,有人叹道。 淡紫色的晨霭像薄纱一样飘在村庄上空,村子里的树和房屋显得缥缈和神秘。 炊烟不断地升起,和晨雾搅在一起,便激活了村庄。村里的人像黑蚁一样,从村子 里出动了。组长说:走吧。 专案组非常困惑,他们查过的所有处级干部中,侯书文是唯一在城里没有房子 的,也是孩子最早送往国外的。他们直接到了钱妮娃的家里,意外的是,原先的计 划全没用上。 钱家的大门开着,根本就不用叫门。进了这个硕大的农家院子,一院子的大杨 树像原始森林似的。他们估计这院子树至少值个十万八万的。这是钱银行留给女儿 钱妮娃的。钱银行死后,钱妮娃就搬进了钱银行的“行宫”。 堂屋里的门也开着,钱妮娃面朝佛像,焚香而坐。香炉旁,放着一摞一摞的钱, 还有一些送礼人的名单,笔迹各异,金额不等。想必是有人亲自留下的,钱妮娃不 太会写字。屋里所有的柜子抽屉、箱子都开着。 他们很吃惊地问她:你怎么听到消息的? 钱妮娃,这个已经发福的农妇,平静地说:佛祖给俺托梦了。俺梦见他倒在血 泊里,就知道他出事了。俺把这些都拿出来,希望能减轻点他的罪。 这些钱原本是钱银行安排钱妮娃要挟侯书文的,不想真成了他的罪证。 这些足够判侯书文十年了。也许太顺当了,他们就有了不真实的感觉。觉得钱 湾、钱银行、钱妮娃、侯书文都像这带着清凉的晨雾,轻飘不定。 他们拿起那张名单,上面竟然有“黑电话”的名字,后面写着两万元。那是钱 银行死的时候,“黑电话”的奠礼。有了这些,侯书文撑不了多久了。 侯书文面对那张纸和钱,还真说不清怎么回事。可是,“黑电话”的钱他是知 道的,是办公室送来的礼单。他当时正忙着迎来送往,把钱和礼单一起交给了钱妮 娃。 “黑电话”!侯书文心里一阵凛冽。 独白八 “黑电话”当县长后,我们的关系也更近一层。那次,“黑电话”有病住院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也就是腰椎有点毛病想休息休息。可是,一时间,医院成了 政府办公室,探望的在外排队。他实出无奈,把我叫去了。我把站在门外排队看望 的人打发走,“黑电话”说:你以为当县长容易啊?想长寿别当官。我说,你就安 心养病吧,我让秘书安排一下。 我让秘书在“黑电话”的病房旁边找了一间接待室,凡来探望的人见一下“黑 电话”的夫人就行了,不要打扰县长。 我安排好之后,准备离开。“黑电话”说:这种小事儿还劳你侯常副(常务副 县长)费心,我住几天就出院了。有一个事儿,需要你去办一下,别带其他人。你 去新疆玉龙喀什河,寻一块玉石籽料,一定要极品的。 我不知道“黑电话”什么时候出的院,当我从新疆回来的时候,县委书记已经 升迁了,他主持“两个院”的工作。 他说:书文,我对你没有秘密,带上东西,咱们去看一个人。对你将来有好处。 我知道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关系,没想到他要我跟他一起去见这个人。我们到了 省城一个小区,表面上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进去了才知道戒备森严,不是谁都可 以进的。待我们走进那幢有些破旧的别墅,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富丽堂皇。硕大的 客厅里,摆满了许多奇石。 进了院,“黑电话”像进了自己的家,跟家里的保姆,还有一个戴满首饰的老 太太都很熟。他跟老太太说:干爹呢?老太太亲昵地说:在书房等你呢。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的“老头子”,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正在往写好的条幅上盖 印章。他跟一个凡俗的老头儿没多大区别,只是多了一些气势。“黑电话”恭敬地 说:干爹,这是写给我的吧,我都求了好几年了。 是的,再不给你,我一退啊,就不值钱了。 看您老说的。我看那些书法家比您写的差远了。我给您淘了一个石头。于是, 我就呈上了那块天价籽料。“黑电话”顺便就把我介绍了。 老头子笑着说:你小子鬼啊,就知道我这点爱好。情况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们要说正事儿了,就借故离开书房,去了客厅。我在客厅里百无聊赖 地坐着,电话响了,小保姆就去禀报老太太,大概来一个什么人。我听老太太说, 让她进来吧。 一个十分时髦的女人进来了。直接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屋里顿时充满了黏 稠的笑声。我好羡慕这些能和高官们走动的人们,看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我一 时纳闷,这女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笑声也很熟悉。 “黑电话”下来时,老头子并没有下楼送他。我们离开时,听到那个女人对老 太太说:我上去了。 “黑电话”没有在颍阳当书记,而是去了颍川。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竟然又和 张浩然搭班子了。他去当书记不久,也把我要了过去,当然是由县长提拔为副书记。 我很明白,他心里其实还是憷张浩然的,那家伙就是一根筋,什么事儿都讲原则。 我不过是他将张浩然的一个过河卒子,他知道我可以对付张浩然的。我的名言是: 好不过人家是无德,赖不过人家是无才。我才是“德才兼备”的干部,而张浩然不 过是个有德无才的纸老虎罢了,把他交给我,“黑电话”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