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侯书文看着钱妮娃提供的名单,最可笑的就是老支书的五万块钱了。人到了这 个场上,什么都变味了,没想到老支书也成了他的罪证。 那天,秘书慌里慌张地跑到他的办公室,说是他父亲来了。他诧异地说:父亲?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老人自己说的。他想,一个敢冒充他父亲的人,想必也不是一 般的人。他真想见识见识。他就跟秘书说:领他到我办公室吧。 老支书一见面就说:得罪得罪,侯书记,俺不这样说见不着你啊。侯书文笑着 说:我猜就是你。咋回事儿? 俺老早就来了,说是找你的,门岗不让进。非要电话联系,俺哪有你的电话啊? 俺软泡硬磨,说啥都不行。他们非让俺去信访局,俺不上访去信访局干啥?俺就整 不明白,咱们的领导为啥怕见老百姓?你看看,上级接触到的,哪些是真的?老百 姓是管不了干部升官,要是都起来了也够呛。 侯书文笑笑说:消消气。别忧国忧民了。说说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损招呢。 俺想忧国忧民也够不着啊。俺跟门岗缠了半天,他们就是不让进。俺问他们你 在不在家,他们说不知道。让俺赶紧走人,别妨碍他们的公务。俺很生气就说:俺 要是说句实话吓死你们。他们嘲笑说:你不会说是侯书记的亲戚吧?亲戚?亲戚算 什么?俺是他爹! 门岗听到老支书的话,不禁愕然,虽然不太相信,也不敢怠慢,就去值班室找 秘书了。 侯书文笑道:除了你,谁敢这样说?就是钱银行活着也不敢这样说。前一段县 委大门被围了几次。还有一个老干部直接找到了“黑电话”,要解决过去遗留问题, 说得很难听,“黑电话”很恼火,把门岗全部换了,他们肯定小心谨慎。我找人安 排饭,你在这里住几天。 侯书文打电话给招商局长,说来了一客人让他陪客。招商局长喜出望外,他正 没有机会向侯书记效劳呢,上次跟他说想换个地方,不知道情况怎么,这回正好可 以问问。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安排吃饭的地方。看是一个支部书记,上酒时就上了当 地的名酒。他本以为侯书记会满意他的安排,可是,当他把酒瓶子递给了侯书文时, 侯书文没有把酒倒进酒杯里,而是倒在了地上。他说:我老师来了,先祭地吧。真 没有培养的价值。倒完一瓶酒,对他的司机说:去我车上拿酒去。招商局长当场就 傻了,他连忙按住司机说,我去,我去。他亲自到“名酒”店里搬了两箱茅台。一 箱搬到了酒桌上,一箱放到了侯书文的车上。侯书文只喝七两茅台大家都知道,谁 承想他的亲戚朋友都喝茅台啊。他后悔不迭,无意中就把这事儿透给了张浩然。他 跟张浩然诉苦还不是这事儿。那次他又办了一件让侯书文恼火的事儿。那天中午, 他接到侯书文的电话,说在省城,让他去玩。他知道玩的分量,就赶紧安排会计取 钱。到省城,侯书文正和“黑电话”在“夏威夷”泡温泉,没让他进去。让他去一 个宾馆把账结一下。他一看吓了一跳,乖乖,他带的钱根本不够。他只好又返回到 了“夏威夷”,让侯书文出来一下,说跟他说句话。招商局长气喘吁吁地说:侯书 记,您说的地儿,我没找到,我把一点钱给你放这儿,你让小牛(司机)结吧。侯 书文嘲笑道:我要是说哪儿有个小妞,你准能找到,去吧。侯书文确实恼火,自己 在宾馆的账还没结完,“黑电话”在古玩城的账更不用说了。 后来,传说他位置没动成,就向张浩然告了侯书文的状。说告状有点严重,不 过那次确实情况特殊。那天张浩然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外边办个小事。 张浩然追问办什么事儿?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张浩然就急了。说你赶紧到我办公室 里来,从温州来了一个大客商,洽谈一个项目。那时正值招商引资热,各单位还有 任务,招商局负责全县招商工作,张浩然挂帅,这么大事儿,他哪敢懈怠?于是, 就不得不跟张浩然说了实话,他和侯书文在西安。你们去西安干什么?什么也没干。 他实出无奈,便道出了真情。头天中午,他接到侯书文的电话,让他去陪客,他带 上专门从省城买来的侯书记“专供茅台”,喝完酒,去打牌。晚上接着喝,那天侯 书记心情有些乱,喝得很多。他醉眼迷离地望着招商局长,呵呵地笑着,说:你小 子,你小子,走,去西安。招商局长小心翼翼地说:去西安?对,去西安,现在就 走。别停下,现在就走。于是,他就跟着侯大书记,连夜赶赴西安。张浩然打来电 话时,侯书文还没有醒过来。 挂了张浩然的电话,招商局长心乱如麻,在宾馆里不停地兜圈子。这时,侯书 文给他的司机打电话,招商局长赶紧跟司机一起去了侯书文的房间。侯书文躺在床 上,茫然不知地问招商局长:你咋过来了?不等他回答就转脸问司机:这是在哪儿? 司机说:在西安。侯书文好像刚醒过来,说:你把我拉这儿干吗?司机说:局长安 排的。他转脸问招商局长:到这干吗?局长只得含糊应道:玩呗。侯书文说:来过 一百回了,有啥好玩的。回去。 招商局长从西安回来,没敢歇息,就直接去见张浩然。招商局长到时,张浩然 已经送走了客商,他亲自当了两天三陪,才谈下一个大项目,就是后来的大学城。 招商局长心情很复杂,就把他们去西安的事儿原原本本地给张浩然说了。张浩然仰 天长叹: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招商局长地方没换成,并不是他自己想象的不会办事儿,而是“老头子”的一 个远房表亲的儿子,把老头子搬出来要去那个地方。“黑电话”当然得看佛面了, 老头子岂止是“佛”啊,对于“黑电话”来说就是佛祖了,哪还有招商局长的份儿。 没动成也罢,还说他告状,更倒霉的是,后来的窝案也把他牵连进去了。 吃过中午饭,侯书文把老支书安排到了G 的五星级宾馆。他送老支书进了房间, 老支书说:侯书记啊,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别绕了,说吧,我知道你有事儿。 俺老了,也赶不上形势,退了。还有个心事儿,除了你没人能帮忙。俺那小儿 子,去年毕业的,还没有找到工作。你给找碗饭吃。 哦。侯书文知道,上世纪90年代大学生就不包分配了。2006年又有新规定,行 政机关和事业单位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得私自进人。急需用人,必须公开招考。相 邻县的县长因为私自安排人员已被撤职。如果是别人,他还可以解释一下。可是, 老支书不一样了。 知道你为难,如果有法儿,就不找你麻烦了。老支书无助地说。当年,张浩然 临走时找到俺,问有什么事情要办,俺没说。俺知道张浩然虽然重感情,可他把原 则放在头里,安排不到好地方。况且,大儿子也不想回来。小儿子不争气,学业不 好。 我想想办法,你别着急。 老支书拿出了一个塑料袋,他说:一点小意思,你打点一下。侯书文说:呵, 还送礼啊?在颍川都是人家打点我,还没有我要打点的人。老支书说:就算我存你 这里的,如果你不收,你就是看不起俺。侯书文无奈地说: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老支书说:世道变了。日子变好了,人情变味了。都在日子里搅着,谁还能不变啊? 从老支书的房间里出来,侯书文就去了红地毯。他怅然若失地倒在松软的床上, 心里生出一丝悲情。他活在金钱、权力、女人、升迁里,付出了心智、劳作、健康、 情感,得到了尊崇、名利、享受、品位。可是,究竟实际意义在哪里?是的,“黑 电话”在努力为他争取县长的位置。可是,争取到了又能怎样?“黑电话”正往副 厅上奔,他很清楚“黑电话”对他的承诺也是自己争取副厅的一个筹码,那就是由 他来运作市直机关的推荐。他看着老支书那皱巴巴的购物袋,那就是他在老支书心 里的价码吗?侯书文正胡思乱想着,北京一个老乡打来电话,是说他的一个亲戚提 拔的事儿。他去北京人家安排那么周到,出入那么高档的场所,而且全程陪同,看 的还不是他的身份?之前他们又不熟。他只好应承着,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办了,日 后还用得着人家。刚挂了电话,一个女副局长Q 打来电话。她是通过一个老乡引荐 的,以后便不断打电话,发信息,说些私密晦涩的话。她说,想见他一下。他说: 在外陪客。Q 燕呢莺啼般道:在颍川吗?我过去找你,就见一下,跟你说一句话。 电话上说吧。 不太方便。 侯书文就说了“红地毯”的房号。侯书文斜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Q 像一 股香风飘进来,扑在侯书文的身旁。 领导辛苦了。Q 按摩着侯书文的腿说。我的事儿,您还得操心啊。 嗨,侯书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不好办啊。他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Q 的手指使他很受用。手指开始往上游走,直到侯书文撕掉了她的衣服,把她压在沙 发上。其实,宽大松软的双人床离他只有两米,他懒得动那几步。当女人穿好衣服 离开时,留给侯书文的是一个信封、一片空虚。 侯书文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给N 打电话,问她干吗?她说:准备看你去。他 说:晚点来吧,我正陪客。他是不会让N 来“红地毯”的,这里不属于她。 晚上,N 推开了他住室的门。她脱衣服时,要他把灯关掉。黑暗中,他们像两 根漂荡的浮萍缠在一起,可是,许久才闹出点动静。他打开灯,笑着说:不行了, 真老了。他赤裸着身体,找到她的衣服,给她穿上,那青幽中的一丝白光,刺疼了 他的心。他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开灯。 那年七月十五,侯书文回到钱湾给父母烧纸,他把老支书的钱交给钱妮娃,让 她给他送过去,他已经把他儿子安排好了。 老支书没什么好说的。名单的第二个是G.她已经进去了,关于她也没什么好回 避的。 交代材料七 G 是颍川的大老板,自然为颍川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成了四个班子 的座上客。银行和行长也成了她的金库和喽■。说不准她在颍川有多少资产。她的 公司已经涉及各行各业了,我们县里的几家改制国企也归了她的名下。她提出规划 工业园区,计划筹建标准化厂房,但是,第一批建起的却是一片别墅。之后又有一 栋一栋的商品房拔地而起。她对外的资产五十八个亿,上了胡润排行榜,照此看来 她确实是豪富无疑。 我想,我不过是她获取利益的一个搭扣。主要是她非法获取土地上的帮凶。那 天,我正为乡镇人事改革后遗症烦心呢,有几个乡镇干部因为人事改革去北京上访, 市信访局打了几次电话了,说两会期间你们的人再滞留北京,县委书记得向市委说 事儿了,县领导因此很恼火。我对乡镇也如法炮制,跟几个乡党委书记打电话,要 么立即领人,要么等候撤职。放下话筒,G 就打过来,说找我有事儿。我让她来办 公室。她说,办公室不是她去的地方,她想去一个私密一点的地方。我知道她想去 “红地毯”,虽然“红地毯”的产权归她所有,她也信守诺言,不经我允许从没去 过。 进了“红地毯”的门她说:侯大书记忙啊,见不到你的影儿。我笑道:还不是 你招手即来,颍川可是你G 大老板的天下。埋汰我啊,累死了。借你宝地冲个澡你 不介意吧?我戏说:我巴不得呢,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洗鸳鸯浴啊。她说:可以啊。 G 洗完澡就躺在床上说:侯大书记,你就体恤一下民情吧。别搞得跟开会似的,累 不累啊?过来歇会儿,多舒服的床啊,过去的帝王也不过如此吧。我把电视音量调 到最大,走到床前,她竟然赤裸裸地躺着。她说她喜欢裸睡。面对一个美女的裸体, 我实在无法控制,就上了床。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招手让我跟她一起听电话,电 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哪儿?床上。干吗呢,大白天的?想你呗。发大水 了吧?是啊,快来抗洪吧。不行,中午市里领导要来,吃完饭洗干净了等我。事情 怎么样?还没见侯书记呢。她呻吟着说:他要拒绝怎么办?电话里说:你就说我的 意思,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咋办。我当然知道是谁的电话,说不清什么心态,不等 电话结束,我就上了她的身。我觉得有时候性并不是欲望。完事儿后,我躺在床上, 等着G 冲完澡和我谈判。她说:你都听见了。我想要东城靠国道的那块地。干什么 用?开发商品房。有眼光。可是,那地方规划的是“大学城”和科技馆。学校好像 已经在筹建中。 你有办法。重新修编规划。 那得人大通过才行。你能做通张浩然的工作? 还是你想办法吧,那家伙软硬不吃。上次,他孩子出国留学时,送他的钱都退 回来了。 你不会送他夫人? 你以为我傻,送他?可不就是他夫人! 别的地儿不行吗?你干吗非要那块地。我跟你说过,别跟张人大死磕。“大学 城”是他引资的项目。 她说:商人只看利润,那块地可以建一个商城。你的股份已经封好了。没难度 还要你侯大书记出马吗? 我不行,你去找H ,她分管土地。 她说:我已经找她了,她答应帮忙,你得运作这事儿。她一个人不行。 我让她找一个搞规划的大腕儿,让H 陪同在颍川四处看看,媒体上热热闹闹地 报一下,然后,拿出一个高层次的规划。 经过运作,G 如愿拿了那块地。 张浩然奉命去新疆考察劳务输出和棉花市场,走时这个项目交给了一个副主任。 他出差回来,就去了“大学城”,看到工地上热火朝天,高兴地给老板打电话。老 板的一句话把张浩然噎住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讲诚信?他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 叫来了那位副主任,问怎么回事儿?副主任委屈地说:您走后,市里召开了推进城 市化进程大会,咱们县为了落实市委会议精神,提高城市品位,又新增一个大型的 商贸中心。城市规划修编是四个班子研究的,我主持召开的人大常委会,按法律程 序走。当时,我和您联系不上,想等您回来再开会,黑书记说特事特办。我跟H 县 长也说了,她说她已经电话给您汇报过了。那块地是挂牌竞标的,没有什么异议。 大学城的选址可以重定,黑书记说颖川的地任他们选。 张浩然听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他看到热火朝天的工地是G 的“天堂商厦” 而非他引资的“大学城”。于是,他不得不孙子似的给“大学城”老板道歉,解释 选址改变的原因。他盯上了G 也不是这一档子事儿,G 出事儿应该在意料之中了。 独白十 G 是怎么进去的?据说问题出在银行里,跟张没有联系。张不动G 是为了保护 颍川的利益?还是保护“黑电话”?抑或是作为本级监督不力?我说不准。 “黑电话”曾跟我说,我们花的钱也不能算G 的。我们县财政的“扶持”资金 一年就几百万,还有减免的税收,这些钱我们可以给,也可以不给。扶持说明白了 也就是一个沉淀池,我们就要表面的清澈。 财政上的钱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知道G 那里有他多少股份。G 进去时,“黑电 话”赌咒发誓说他和G 没有关系。他是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可我就扯不清了。 那天,招商局新任局长请我去市里吃饭,吃完之后他领我去了一家发廊,说是 上海来的大师,出场费多少多少钱,还得提前预约。真他妈的世道变了,一个剃头 的竟然摆谱摆到这份上,还不知道哪里的小松鼠到这里来充大尾巴狼。我本来不想 去,招商局长说已经跟人家约好了。我就顺便一睹“大师”的风采。我一看乐了, 好一个“大师”,一张老烟鬼的脸,瘦削的刀背似的。一头染烫受伤的头发,在脑 后被捆成马尾。他的不同寻常也就两只眼睛了,细小而贼亮,闪电似的让人畏缩。 除非你有了一双比他更尖锐的眼睛,一般他会把你刺得收回目光的。 当然,他看到我的目光后就很不自然地收回他的目光。我调侃道:还真是大师 风范。你怎么收费这么高? 他说:我给您做过之后,您就知道物有所值了。我和别人的区别就是那一点点 的精致。到位和不到位,大师和非大师,其实就差那一点点。 一点点,贼亮。我嘲笑道。他当然不明白我说什么,专心而娴熟地耍着他的工 具。我忽然想起了“黑电话”,“大师”说得很富有哲学性,到位和不到位就差那 么一点点。我和“黑电话”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这一点点,我怕永远也超越不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第六感觉。我正想“黑电话”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问 我在哪里。我说正理发,他让我理完发赶紧到他办公室。我匆忙地赶到,他说:听 到什么消息了吗?我一下子愣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他接着说:最近市里考核 班子,要补充一名副市长。竞争得很激烈。 我说:什么时候开始。他说:就这两天。 我能做什么? 你负责市直机关的推荐,召集你最靠得住的人,对口打招呼。这样就没有贿票 之嫌了。 四个班子呢? 交给县长吧。他的热情不亚于我们,人家早该当书记了。 我说:一个数可以吗?他说可以。 这个钱从哪里出呢? 找G 吧。 我给G 打电话时,她说在省里,有一笔贷款正在协调,马上回来。那天晚上, 我在“红地毯”和G 见面。她看上去很憔悴。这次她没有带来茅台,而是拿了一瓶 原装的波尔多葡萄酒。她说,难得和你见面,陪我喝一杯吧,我现在情况不太好, 经济危机,房子卖不出去,贷款也不好办,“老头子”的钱也抽走了,几家银行催 贷。我希望“黑电话”能提拔啊,说不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老头子”看好他。 G 自斟自饮,喝得满脸绯红,目光迷离。她鼻子上那块“疤”在一片潮红中发 出光亮。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她:你原来不叫G 吧?她咽下一口酒,盯我半天说 :调查我了?不,我觉得你像一个人?她说出了“蝴蝶结”的名字。我碰翻了酒杯。 她说: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想提起那段历史。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刚读高一下学期 时,父亲抛弃了母亲,跟一个年轻的女人结了婚。优越速变成屈辱,尊崇转换为鄙 视,我受不了这样的变故,要搬出家属院。母亲没有工作,不可能找到新住处,我 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母亲得了肺癌,我只好回来照顾她。母亲去世后,父亲 把我安排到他所在的单位,我改名换姓随了母亲。母亲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亲历 了一个弱女性的悲哀。站在母亲的棺材边,我透视着社会、男人、女人,总算看透 了,一切不过如此。她自顾自地说着,我打断了她。你的学历?伪造的。现在的身 份?真的。你鼻子上那颗黑痣呢?做了,一个相师说那个东西克人,我母亲就是它 害死的。父亲怕克死他的新宠,要我做掉。你还想知道什么?哦,对了,我丈夫, 在假种子之前就卷走了我钱财,带着孩子和保姆消失了。颍阳,生我养我的地方, 像碎玻璃一样充塞着我的过去。出来后,我走了,很远。最终,我又回来了,带着 港商的身份,不是在颍阳,而是在颖川。我准备强到能托起整个颍阳时再杀回去。 也许这不过是一个梦想而已。我很累,有时候躺在床上,想永远睡下去。G 说完闭 上眼睛,两串眼泪滚落她的两颊。 这个世界真是太荒唐了。我一时语塞。她睁开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继续说 :我知道是你,我离开学校那天,看到一个又矮又瘦的男生,低头走进校园。当时 我好羡慕他,他还能继续读书,而我却不知道将去何处。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 是那个低头进校园的男生。那个男生是我离开校园最后的记忆。 她不知道那个低头走路的男生同样有着成长的伤痛。我没有说出曾经对她的暗 恋,消失在大门外的“蝴蝶结”,是我永远的心结,它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说出了“黑电话”的意思,她说没问题,银行的贷款先拖一拖。她用酒杯里 最后的酒盖住了疤痕,还原成一个依旧光鲜的女人。我无法面对她的欲望,拿上她 的支票离开了“红地毯”。 “黑电话”有干爹罩着,运筹帷幄,出奇制胜,还真入了围,全市就推荐他一 个。公示前,他去了张浩然的办公室,请张看在老乡的份上一定给予支持。他说: 我们都是从基层起家,干到这个位子不容易。张浩然长叹道:是啊。之后,他给我 交代,张浩然的老娘信佛,让我给老人家送一尊金佛。张浩然是个孝子,不会有违 老娘的旨意。“黑电话”又安排了几个人秘密关注着张浩然。我惊叹“黑电话”的 精细,但是,谁又能保证张浩然不会像绊我一样绊“黑电话”呢? “黑电话”公示刚刚结束,省委组织部还没有下文,G 就进了监狱。她的罪名 是涉嫌金融诈骗。几十个亿的银行贷款不知去向,几家银行联合起诉,大小行长们 纷纷落马。 在“红地毯”,我和Q 正看一光碟,Q 已经转“正”了,当然并不是我一个人 的能量,她好像上面有什么人,跟“黑电话”打了招呼的。我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怎 么了,心里老是晃晃悠悠地不踏实。按说“黑电话”提拔了,紧接着就会是县长和 我,我该高兴才是。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让我对女人欲望很高,也许是想在 短暂的快感中寻找一种解脱。Q 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胸上,教我怎么抚摸她的乳头她 才更兴奋。我正处在极度亢奋中,床头上的黑电话陡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是“黑 电话”打来的,他说:你多带点钱,出去避一避。G 进去了,可能什么都会说。 我很明白,G 如果供的话,肯定会先供我。我很平静地把Q 收拾了,然后准备 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