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严奎离开师傅,想自立门户。可是刻镂皮影没有一套好的刀具哪成?严奎就去 找华州刀具打得最好的邵镢头。 邵镢头从不打镢头,只打刀具,因为脾气倔,所以落了个邵镢头的绰号。邵镢 头住在羊头镇,身边有个十九岁的独生女,名叫桃花,人也长得跟桃花一样艳丽水 灵。这么一个水灵的女子,却跟着邵镢头打铁。不是烧火,是像男人一样抡铁锤。 女子打铁,这在华州乃至关中渭北也很少见。过路的人看见了,都说,桃花托生在 邵镢头屋里,算是糟蹋了。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邵镢头照样让女儿抡锤打铁。 邵镢头有个徒弟,叫憨子。烧火拉风箱常常是憨子的事。其实憨子不憨,心里 啥都明白,只是少言寡语。 邵镢头祖上三代都以打铁为生,流传下来一套锤打刀具的绝活。祖上有规矩, 绝招只内传不外传。到了邵镢头这辈上,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女儿桃花。邵镢头没 办法,只好将手艺传给桃花。邵镢头什么都教徒弟憨子,就是不教他最后的绝活。 但他将女儿桃花许配给了徒弟,只等着一过年,就给他们完婚。 邵镢头知道委屈了徒弟,但祖上有规矩,不能破啊。他想,等他们成亲了,有 了儿子,桃花就会将绝活传给儿子,这就等于传给了徒弟。他将女儿给了憨子,憨 子最终也学到了绝活,这也对得起徒弟憨子了。 但是憨子不这么想。憨子认为师傅一直把他当外人,心有怨言,又无可奈何, 所以话就更少了。 严奎去找邵镢头。 邵镢头说,你回去吧,半个月后你来取刀。 严奎说,不急。 严奎没有走,蹲在一旁看邵镢头父女打铁。刚来时只顾着跟邵镢头说话,谈价 钱,没留神桃花。现在没事了,看他们父女打铁,才发现桃花出落得跟水蜜桃一样。 天气很热,又有火炉烤着,桃花穿的蓝布褂后背湿了一片,胸前湿了两片,紧贴在 鼓鼓囊囊的奶子上。这还不算,一抡铁锤,两个奶子还上下乱颤。颤得严奎心里直 发毛。严奎活了三十岁,虽说也见过几个女人,但哪见过这样撩人的女人?心里一 下就慌了。严奎想:要是能摸一把桃花的奶子,这辈子算没白活。 桃花擦汗的当儿,扭头看一眼严奎,红着脸膛,无声笑笑,露出两个酒窝,满 口白牙。严奎更受不了了。 邵镢头对严奎说,你回去吧,过半个月来取。 严奎想走,再不走非出洋相不可。可是他走不了。他无法站起来。他要是站起 来,裤裆那里会让他很难堪。 严奎说,我再看会儿,看邵师傅打铁,比看戏还好看。 邵镢头不高兴了,沉下脸来说,你这是看我的热闹来了? 严奎赶忙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邵师傅铁打得好。 严奎不敢再看桃花,一是怕邵镢头多心,二是怕自己会一直站不起来。他把目 光转向憨子。憨子黑着脸,拉着风箱。这么一来,裤裆渐渐风平浪静了。严奎觉着 也该走了,站起来说,我走呀,过几天再来。瞥了桃花一眼,拾起身就走了。 邵镢头说,不要性急,过半个月再来。 回去后,严奎再也把桃花从心里摘不出去了。桃花在他心里生了根。那根须越 扎越深,抓挠得他直痒痒。痒得难受。 三天后,严奎又去了羊头镇。 邵镢头说,咦,不是说好半个月嘛,你咋这么性急? 严奎说,没有刀具,我也无法干活,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打好几件,我拿 走几件。 邵镢头让桃花将三把打好的平刀拿出来,交给严奎。桃花把刀递给严奎。严奎 一抬头,看见桃花正在看他。桃花的眼睛很黑,闪着亮光。严奎的心哆嗦了一下。 严奎呆了一会儿,悻悻地走了。 按说,有了几把平刀,严奎可以干活了。别的做不成,刻些雪花、字、龟板、 鱼鳞、人字、梅花等,还是够用了。可是严奎没心思干活,老想着羊头镇,想着铁 匠铺。说白了,就是想桃花。 过了几天,严奎又去了羊头镇。 邵镢头有些不耐烦,不太搭理严奎。 桃花给严奎倒了杯茶,拿了把蒲扇,招呼严奎坐下,并不急着去取打好的刀。 桃花接着打铁。邵镢头和徒弟憨子都黑着脸不说话,严奎坐在那里很尴尬。倒是桃 花时不时地扭过头来,跟他说几句话。桃花的话像药引子,她说一句,严奎就能说 上十句。 邵镢头瞪了桃花一眼,说,话多。 严奎不好意思了,说,那啥,我走呀。 桃花取出几把尖刀,交给严奎。 严奎冲着邵镢头说,我路过县城,你们需要捎啥,吭气。 严奎他们村在南原,来去确实路过县城。 邵镢头说,不缺啥,你走吧。 严奎说,那我走呀。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瞅着桃花。 桃花说,那你下次来给我捎盒胭脂吧。 憨子说,你上次不是从货郎那里买了一盒吗? 桃花看也不看憨子,说,那胭脂不行,掉色,还有味儿。等那货郎来了,我还 要找他算账哩。 邵镢头叮叮当当敲打着小刀,说,一个打铁的,要那东西做啥! 桃花跺一下脚:大!(关中人把父亲叫“大”) 邵镢头不说话了。 桃花对严奎说,记着,要“喜呈祥”铺子的,钱先垫上,下次来了给你。 邵镢头闷着头说,钱从刀钱里扣。 下次再来,严奎真的给桃花带来了胭脂。不是一盒,而是两盒。一盒是上海产 的,一盒是天津产的。两盒胭脂,桃花都喜欢。 桃花说,不是让你买一盒吗,你咋买了两盒? 严奎说,一盒是买的,一盒是掌柜的送的。 桃花疑惑地看着严奎,有这好事? 严奎躲开桃花的目光,说,掌柜跟我是一个村的。 桃花说,我就说嘛。 这样一来二去,严奎与桃花熟了。后来,严奎知道桃花已经许配给了憨子,心 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好好的一个女子,给了一个闷葫芦憨子,实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