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刚才是讲到哪里?对,讲到我做外勤。我做了一年多了嘛,都没碰上什么刺激 的事情。那时,我对这一行还有兴趣,主要就是好奇呀,一心想遇到什么刺激的事 情。干了那么长时间了,也没碰到什么事情。比较有意思的,就是到“野鸡村”检 查过,见过不少的野鸡。实际上就是平平常常的模样,年轻漂亮的也有一些,但大 多数都很普通,二三十岁左右,穿着打扮时髦一点。 我进她们的房间看过,都是租户,挺简陋的。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乱七八糟地 堆着衣服被子。她们倒是很听话,听说是查暂住证的,马上就找出来,拿给我们看。 她们怕我们,当然怕,一看到我们,就搔首弄姿的,大哥长大哥短的。实际上,我 们又不是公安,没有查房的权力。她们恐怕不懂这个,对我们特巴结。她们越巴结, 我们就越严厉。实际上,看看证件也就行了,可我们非得问东问西的。哪里人,什 么时候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靠什么生活,打算住多久,等等。我们问得越细, 她们就越紧张。不过,这些人的脸皮都比鞋底厚,你别想从她们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其实,我们也不是想听她们说什么,我们只是想看看她们那种讨好的小样子。 嗯,居高临下,威风凛凛。还有一种——就是猫玩老鼠。对,就是这种感觉。 超爽! 知道吧?我们不是执法部门,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们只能配合公安一起行 动的。我们又没有枪,又没有执法权,连罚款都必须照章办事,小心翼翼的,能干 什么呀?但是,群众不懂啊,他们只要看到穿制服的,戴大盖帽的,就以为是什么 了不得的部门了。我们出去检查,往往都是穿一身虎皮的。当然,也有人爱穿便衣。 那些都是老油条了。很多都是从公安系统转过来的,他们穿虎皮穿烦了。我和他们 不一样,我就喜欢穿制服戴帽子的那种感觉。这个工作,讲起来没什么油水,一个 月两千多块钱,都是死工资,没外快。我们的头儿才是副科级别的,仕途上也没前 途。可是,我为什么还挺喜欢的呢?就是冲着这感觉啊。操,感觉实在是好! 我一直巴望着遇到什么事情,可是一直没有,每天都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后 来也就适应了。心情好的时候,想到外面走走逛逛了,就去查一查。有时心情特别 糟糕,也去查,查得更细,处处挑刺,查了一圈后,心情也就好了。 那天,应该是心情不错的。我和老搭档阿民约好了,去大冲街查出租屋。那一 带靠近车站,比较乱。没多久就要迎接省里的文明委来检查了,那几天,我们全体 出动,算是拉网似的大检查。忙了一天,很累,我们从大冲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 擦黑了。我们准备就在附近找一家大排档,把肚子问题解决了。阿民知道,这附近 有一家“客家食馆”味道不错,我们就往那里走。刚拐上一条小路,只见一个矮壮 的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迎面走来。见到我们,很意外地站住了,似乎在迟疑着, 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几秒钟后,他把车龙头略微朝外偏转了一下,又朝前走着。 “停下!哪里的?”阿民经过男人时,突然问了一声。 那男人一怔,看着我们的制服、帽徽,似乎在猜测我们的身份。 我正正帽子,很威严地瞄了他一眼,说:“流管办,查暂住证的。” 男人似乎镇定下来,大声说:“有!暂住证我有!” “拿出来看看吧。”我作出既牛逼又不在乎的样子。 “咦?什么味道?”阿民耸了耸鼻子。 我也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这时,我看到男人的神色怪异地变了一下。 “这里面装着什么?”阿民绕到自行车后,指着后座上一只捆得横七竖八的大 蛇皮袋问道。 我正要朝后座走去,只听,咣当一声,车子倒在地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 那个矮胖的男人已经像箭一样地飞奔起来。 “快,抓住他!抓住他!”我和阿民一边吼叫着,一边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那种小巷子似的路,前面人一挡,后面再一追,人就成了瓮中之鳖了。有人围 拢过来,没过几分钟,我们就抓住了那个男人。 男人被我们扭着,满身满脸的汗,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叫着:“我有暂住证!有 暂住证的!” 我们没跟他多啰嗦,只是叫他把蛇皮袋打开来。 这时,围观的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小圈子。男人似乎支持不住了,他像一堆泥, 一下子瘫在地上,嘴里还在机械似的重复:“我有暂住证!我有暂住证!” “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城管打人啊?”旁观的人越拥 越多,把小路堵了起来。 我和阿民什么也没说,只是动手解那些捆绑蛇皮袋的尼龙绳。那股浓重的腥臭 气,呛得我们直耸鼻子。 “什么味道?哎呀,什么味道呀?”周围的人左顾右盼地问道。 在解绳索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我表现得非常冷静。那时, 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理智,让我明白了“气场”这个词儿的含义。对,就是气场! 当时,我的身上就是笼罩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气场,都不像是平常的自己了。 袋子终于被打开来。“我的妈呀!”“妈呀!”在几声恐怖的尖叫中,人群一 下子四散开来。 就是这样的。巧得不能再巧了。我们在无意中,钓到了一条大鱼。 实际上,是那个矮壮男人的慌张,出卖了他自己。后来,他自己也坦白了,说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看到戴大盖帽穿制服的人,就从心里发虚,冒汗。 很快就交代了。情杀!肢解!这男人从前在乡下干过屠夫的,所以对人体构造 很了解。趁自己老婆回老家看孩子的时候,把他的情敌骗到住处后,杀死了,然后 再分解成好几块。那情敌还是他的同乡,老朋友,和他老婆通奸,被他发现了。这 男人起了杀心,筹划了好久,但一直都不露声色的,连他老婆也不知道,还以为自 己偷情,老公还蒙在鼓里呢。 我以前是没看过尸体的。从没有,这是第一次见死人,而且还是那么血糊糊的 几块。人头!还有手!脚!他是准备把尸体拉到郊区的一个臭水塘里扔掉的,抛尸 处几天前就踩好点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刚出门没多久,恰 好遇到了去吃饭的我们。阿民随意的一句问话,就给他罩上了死神的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