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一次刁有福把材料递到省高院后。赶快去了北京。 这一次有戏剧性,他碰到了几个老上访,老朋友,是长期驻扎在北京的,见到 他这副鬼样子,一问,原来是这样的。大伙为他鸣不平,怂恿他再去使馆区。 又找到了乔警察,乔认了半天没想起来,后来总算记起来了,说,噢噢几年不 见,吸毒了?因为他瘦得不成形了。刁有福说坐牢了,两年半,刚出来的。乔说, 想要我做什么?刁有福说,拍照。乔说,你这样是错误的,得不偿失的,你们水牛 市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犟死一条牛?刁有福说,不是。你照就行。乔警察说,二 进宫,你也不怕?能折腾哪。 这次再抓进去,驻京办把他领走就烦他了,他也不服,跟他们大闹。因为是平 房,把他锁在屋里,他不吃饭,砸门,砸锁,保卫人员见这个死鬼样的人还这么凶 狂的,冲进屋来就揍他,他经不得几下,高血压犯了,浑身抽筋,不能动弹。那些 人怕出人命赶快溜了。好在妹妹给了他一个旧手机,刁有福就打电话要几个老上访 来看他。这下来了不少人,上访的人互相帮助的,义愤填膺,说这还了得,驻京办 敢打人?就扯了横幅到公安部去给他陈情。一个工人代表只因为下岗工人上访,被 整成这样了,你们不能救救他吗?当时有一百多人。事情闹大了,公安部得知情况, 派人来看了,一看,当场就发了脾气,说这不是草菅人命吗?立马把水牛市驻京办 主任吼了一顿,指示:不管人家对错否,赶快把人接回去住院。 这次是有人护送回水牛市的,是抬到火车上的。本来他就动不了了。 这次他住进了医院。他住的是单间,天天有人给他饭吃,都是漂亮年轻的女护 士。信访局的对他突然客气了,嘘寒问暖,还买来衣服,天天查血查屎查尿,吊营 养水,还有人按摩治疗。刁有福哪享受过这种待遇,怕自己付不起这医药费。可信 访局的人说,你只管住,有人买单的,住多久都可以,把病治好为止。 刁有福身体慢慢能动了,脸上也恢复了人相。体重也有增加,胃口也好了。 有个女医生看他很熟的,说你是淤泥村的?你记不记得那年水灾,你把我带到 洪水里说有病人?刁有福想起来了,想起水灾那年他坐船到的那个地方,那夜晚的 情景。他说我的确看到了一个快死的病人的,摊在屋里。但女医生说,事后我问了, 我们没发现这么个病人,也没个孤岛。怪呀,他想,真他妈怪。 信访局这次不仅让他过足住院的瘾,还答应了他不少条件,关于翻案,他们说 不可能了,有点难。让他举证。他难以举证。但可以解决他的生活问题;可以帮他 儿子安排工作;可以贷款给他五万元恢复生产。至于过去答应的六万,是当时的情 况,现在不可能了。 刁有福拿贷款的五万元回到村里,想养猪搞酒坊,让儿子跟他一起搞。儿子答 应了。这年有点大雨,淹了一些低洼地,他带着儿子回村时想到那年的事,是哪一 家呢?是哪块高坡?或是走错了?或是碰上鬼了?让我这几年这么晦气?他就大喊 大汪了一阵,把鬼吓跑,把身上的晦气抖落。儿子哧哧地看着他发笑。他说,你笑 个么事,我真碰上过鬼的。于是就把发大水那年的事讲给儿子听。后来他说:“儿 子,你能不能把你妈请回来?” 儿子看看他,说:“我去试试吧。” ……前妻来到他的酒坊和猪场时,他已经开始生产了。他把基地安在了靠堤边 的高台上,恐怕再来水淹。也是租的村里的仓库。有酒飘香。猪开始四处跑动了。 他还在住院,没退床位;挂着,有时去开点药。差不多住了一年。断了六根肋骨的 前妻是跟她弟弟一起来的,还有儿子和妹妹。拖来了一车高粱。 生活似乎又开始了。他给自己的舅子摆烟,端来新出的酒。舅子是个酒仙,鼻 子红红的,在一个广告印刷公司搞办公室主任,专门陪客人喝酒的。他喝过之后闭 了眼,然后看着刁有福,激动地对他说,好酒!46度,兼香型,“水牛哞哞”,好 多年没喝了,你又把它给弄出来了? 是的,刁有福又把它给造出来了。舅子说,“水牛哞哞”死而复生,,反正早 就没人要了,你去再申请注册,就是你的了。肯定受欢迎,我找人免费帮你设计包 装…… 哞啊——哞啊——堤坡上,到处是哞哞欢叫的水牛,好像在替他未来的白酒作 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