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山矿办公大楼前,围着许多中青年男女。 有的已开始往三楼涌去。可刚到楼梯口,就被从矿长办公室出来的马副矿长拦 住了,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到一楼接待室去好好说,走,走吧! 不,我们在接待室等了很久了,电话都快摇烂了,也不见矿长下来。接电话的 人诓人说,矿长下井了。我们不信,半小时前有人还见到过他。我们刚才看了矿领 导下井值班牌板,郭矿长今天是中班,怎么会上午下井?涌上楼的十多个人,据理 力争,不愿下楼。 谁诓人了,电话都是我接的,郭矿长下井也是我告诉的,不信你们进办公室看 看,他是不是在里面!性格温和的马副矿长的话音,不觉也高起来,大家难道还不 了解郭矿长,他从来都不是回避问题的人,再说,他什么时候害怕见工人?我说的 千真万确,一小时前主井下平台发生机械事故,他接到电话即下井去了。这绝不是 骗人! 对郭矿长,我们是了解的,也是信任的,但对最近矿里的一件事我们有些想不 通,所以大家要找矿长问问明白,到底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如果我们不信任他,就 不会找他了,我们直接去上级反映了!一个瘦高个中年工人说。 你们非要找矿长不可,你们就等着吧,我给他挂个电话,若事故处理好了,叫 他马上回来,好不好? 大概是怕人多闹事,矿保卫科四名干事跑步来到三楼,定定地站在楼梯口的走 道头,不让人再往前走一步。 我们是找矿长反映意见的,又不是打人闹事,用得着动用警察吗?一个工人开 始以不友好的口气问。 对大家的气话,保卫干事不管不理,也不往楼下推人。见保卫干部只是文明维 持秩序,人群中再没有人说激化矛盾的话。 怎么回事,是不是工人们知道我干了侵犯工人群众利益的事了,今天是向我面 对面提意见来的?这好呀,欢迎啊!突然,人群后面传来了郭诚成的声音,不过, 像眼前这种提意见的方法就不太好,我们应当坐下来好好说嘛!来,我请大家到一 楼接待室坐下来慢慢聊。郭诚成一直笑容满面。 大家开始下楼。 待几位保卫干事跟下楼来时,郭诚成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辛苦了,工人找矿 长提意见是很正常的事,人多也不怕,矿长怕见工人,还能当矿长?你们回去吧! 听到郭诚成与保卫干事的说话,工人们不禁向郭诚成投去赞同、钦佩的目光。 请问郭矿长,我们这些光光荣荣,体体面面的工人家属都还没全部安排就业, 矿里为什么要特别照顾一个犯罪分子的妻子?这是出于什么考虑?请矿长说说明白! 是啊,前一段,你优先安排因工牺牲的矿工家属就业,这我们没有半点意见。 可现在,坐牢人的妻子都安排就业了,而我们这些好人倒没有份,我们连犯罪分子 家属也不如了?…… 到接待室坐好后,发言的一个接着一个,很踊跃,质问也是一个接一个。 郭诚成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还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 大家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该我说了吧!我知道,你们指的是梁嫂,是不是?没 有人直接回答郭诚成。 这不怪同志们这样去比,我若在你们的位置,也会想不通的。今天同志们既然 来找我了,我想借此机会把我的想法与大家交流一下,看我的考虑有没有道理。郭 诚成把头上的矿帽脱下来,放在桌上,我先说说梁嫂家的经济状况。梁光涛同志被 捕后,他家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为了一家两个人读书,三口人吃饭,快50岁体质虚 弱的梁嫂,只好三番五次跑去恳求一个农民小煤窑,允许她下井帮他们担煤。她每 天从早上日出干到晚上日落,不到两个月,原本体质就虚弱的梁嫂,更加枯瘦如柴, 走路风都可以把她吹倒。对她的艰难日子,农民兄弟都感动了,这个煤窑愿意每担 多付给梁嫂一些工钱。可是,不久前,她在一次担煤时,腿脚发软,双目发花,头 一晕,便从山顶跌落下来,差点摔死。这个大家知道吗?我想问问,在坐的谁有梁 嫂这么艰难的生活?我敢肯定:没有!你们至少每家有一个人拿工资吧!有的一家 还不止一个。郭诚成的话语一直很柔和,像是在与大家拉家常,至于说因为梁嫂是 犯罪分子家属,就不该照顾,这不是大家的心里话吧!几个月前,梁光涛还是我们 的矿长,现在因责任事故被捕了,这是他工作上的失误,又不是杀人放火,作恶多 端的歹徒。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不该牵连他的妻子、儿子嘛!这个道理大家 可能比我还清楚。仅据这一点,梁嫂生活特困,为什么就不能给予适当照顾?我作 为党的干部说得过去吗?我作为人良心上说得过去吗?郭诚成动感情了,但声调仍 然不高,梁光涛同志当矿长时,虽然工作上有缺点,但他的本质是好的,从内心里 是愿为全矿职工多办好事,实事的。上个月,曾经负责过劳动工资科全面工作的老 张对我说,对梁矿长的家属,根据有关政策(梁光涛是工程师),她的就业是可以 照顾的,为此,近几年劳资科起码提了不下三次,要给梁嫂安排工作,但老梁知道 后,就是不同意。到第三次再提时,他竟大发脾气,说全矿还有那么多职工家属没 有安排工作,为什么就安排我家的?以后你们不要再提了,只要全矿还有一个职工 家属没有工作,我的家属就不能安排!郭诚成的眼眶有点湿润了,梁光涛同志也是 十分尊重工人劳动的,这几年,大多数企业的领导每月奖金比工人多出好几十倍, 而我们矿,在奖金分配上他一直不让悬殊太大。就是在寡不敌众,大多数领导要求 领导干部与工人拉开更大档次,而赞成老梁观点的仅三票,赞成新分配办法占绝对 压倒优势的时候,老梁领了奖金后第二天又把多余的部分交给财务科。财务汇总了 一下,老梁近三年共交出40000 多元奖金。这是多么好的矿长! 待郭诚成说完,定眼看接待室座位时,来提意见的不知何时走得差不多了,剩 下的大都是些空位了。这时还有几个受感动的红着眼眶,用沉重的心情对郭诚成说, 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这样看待梁矿长,更不应该这样对待梁矿长的家属! 郭诚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实,对家属就业安排只是个先后问题,现在 矿里正准备上一个造纸厂,一个砖厂,只要明年2 月份上马,所有家属都能就业, 大家再艰苦半年多就会好了!感谢大家的谅解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