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倒霉的自管倒霉,杨祥宇家却似乎好事连连。杨祥宇老婆去了儿子单位一次, 明子见妈妈来了,很是高兴,就去叫来了小琴,三人一起下馆子。吃饭的当口,杨 祥宇老婆不忙吃饭,却自顾瞧着俩孩子,看他们有说有笑,明子吃得好似呛住了, 小琴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两拍,那么自然,杨祥宇老婆心里就乐开了花,儿媳妇不用 愁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儿子是哪辈子积下的阴德修来的福分哟。笑着吃着, 上来一个炒腰花,小琴刚吃了一口,就脸色不对劲,要恶心的样子,随即就跑开了, 杨祥宇老婆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直怪明子,你们这些孩子,真 让人有操不起的心呢。怎么不告诉我们呢?年底就把事给你们办了。明子丈二和尚 似的,办什么事?你这孩子,还瞒我!正说着,小琴红着脸过来了。杨祥宇老婆越 看越欢喜,想想小琴刚才可着劲吃辣的模样,酸丫头辣小伙,这孙子我是抱定了。 怕两个孩子害臊,她也不再提什么,只是多往小琴碗里夹荤菜,叫她多吃点,别亏 了自己。小琴照旧谈笑风生,三个人尽兴而归。 杨祥宇老婆一回到家,就把这好事告诉了杨祥宇,杨祥宇乐得直骂明子这小子 有能耐。两口子又张罗着找来三媒六证的,去春香家提亲,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一阵 子,春香渐渐由怒转喜,连说孩子不懂事,凡事请担待着些。春香本打算过个两三 年,等自己攒了钱,招个上门女婿的,现在可好,小琴肚子里都有了,再等,出怀 了,让别人笑话没规矩不成?本是明子娘着急的事,由春香先提出来了,大小订一 概免了,下月十八好日子,就把孩子们的喜事办了,让小琴顺汤顺水,做你杨家的 媳妇。 婚事的筹备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该买的家具买了,该请的客人也都请了,杨 祥宇打个电话给明子,单等下月十八举行仪式。 明子接到电话,当天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杨祥宇两口子朝他身后看,以为 会看到小琴,却没有,就问,小琴回娘家去啦?明子就跟他们急,你们真是乱弹琴, 这个婚我不能结,你们赶快回掉所有的人。杨祥宇就火了,你个狗日的,你都把人 家肚子搞大了,还不结婚,难不成等伢子生下来才结婚,你不怕丑,人家小琴、小 琴娘就不怕丑?再说了,小琴这么个水灵的姑娘,又不是配不上你,你还真别神气, 不是小琴的面子,你能坐办公室?不要吃了果子忘了树。 明子真急了,跟你们说不清。反正我不结这个婚,要结你们去结。杨祥宇老婆 估计是俩孩子闹矛盾了,忙来开解,舌头牙齿还打架呢,年轻人,吵个嘴什么的也 是常事,人家小琴毕竟是个女伢子,你要让着她些。再说了,小琴现在怀上了你的 孩子,有点脾气也不稀罕。 可……可……,可那孩子压根儿就不是我的。我连小琴的一根指头都没碰过。 哪来的孩子啊? 不是你的?这回轮到老两口干瞪眼了,不是你的,是谁的? 你们说是谁的?我怎么晓得。 一家人正怄着气,春香推门进来了。 杨家嫂子,我听了半天,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明子,你跟婶子说说清楚。 明子是个厚道人,看春香一脸愁容,不忍说什么。只说,婶子你别急,等小琴 回来,你问问她就什么都清楚了。春香满面羞容,低声央求杨家不要宣扬出去,一 边跌跌撞撞地奔回家去了。 春香到得家中,想一气,哭一气,恼一气,叹自己命苦,哭小琴不争气。到她 哭不出泪水时,终于拿把锄头朝厂里跑去。她要借方总的电话找小琴,她要让小琴 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小琴是个好姑娘,小琴是清清白白的。她守了这 么多年寡,都没个闲言闲语的,她不能让女儿被人家说三道四的,她不能就这么不 明不白地,在乡里乡亲面前抬不起头,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借电话打时,方总很是客气,说,你打吧你打吧,打到几时都没关系,我有事 先出去了,打完了,别忘了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电话接通,那边小琴听清是妈妈的声音,叫了一声妈,我最近身体不怎么好, 准备回去,休息几天。人家方总一家,很仁义的,答应休息期间工资,一个子儿不 少。妈你放心,是你的女儿跑不了,是我的工资少不掉。 春香噎了好一阵,终于气急咆哮起来,骂一声小绝八代的,你还有脸回来,祖 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倒跟我说说,你跟明子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欺侮你 了?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娘养了你二十来年,就养了这么一个“嘴谤”(高邮 方言,意思是遭人议论的没出息儿女),你让娘以后怎么活?你个小烂货啊,千赚 万赚,你就替娘赚回来一个偷人养汉的名声哪!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电话这头的春香却哭了起来。先是边诉说边呜咽,接着 是发了疯似的骂。小琴回了几句嘴,说不回家就不回家,有什么了不起!那个家啊, 我还不稀罕呐! 春香就开始不管不顾地说起了绝情话:小烂货你反了你,你就死在外头吧,跟 你的老子一样,外死外葬,省得我操心!说着说着,话筒里传来忙音,原来死丫头 已经悄没声息地把电话掐了。春香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骂人的地方。 春香愣怔了一会,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又拽拽衣角,强自镇定出了门。 见方总站在门外,她羞愧得低下头,说,谢谢你啊,本来跟小琴说几句话的,谁知 讲了这么长时间。方总还没有言语什么,春香已经恍恍惚惚,迈着游移的步子走开 去了。 春香到了家里,抱着小琴爸爸的遗像,哭得丧魂失魄,伤心欲绝的时候,王朝 老两口子推门进来了。本来想请春香帮个人情,到方总那边打个口头招呼的。大家 都知道春香,在方总那边,数她的面子大嘛。 辞退回家之后的王朝,被老婆天天数落:整天脏水脏水的,我看你的病话,才 的的刮刮叫脏呐!——不中听的话,就是脏!污染关你什么事!他污染他的,你坐 你的门卫室,捧了人家饭碗,还不受人家管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喜欢“狗拿耗子”的王朝,现在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并且主动托人,恳求方总 来管他了。只是事出突然,他们见到春香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伤的哪门子心,问 她,她又不言语,只是低声抽泣。王朝两口子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的事情搁下来, 劝慰了春香一回,心情沉重地回家了。 吃过晚饭,王朝两口子正在大眼瞪细眼的时候,两眼红肿的春香,却上门说话 来了。老天爷,真是真是!这叫天无绝人之路!王朝暗自高兴起来。 再听春香一说,原来小琴病了,在城里没有人照应,想请王朝陪着,去城里看 看小琴。既然是你闺女病了,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再说路费也不要自己出,等于免 费到城里逛一趟大街。王朝赶紧答应了下来,生怕肥差被别人抢去似的。来的虽然 不是救星,好像比救星也差不到哪块去了。 他们说好了,第二天一同去城里。 第二天傍晚,回到家里,老婆就问起了王朝,进厂的事情,有没有着落。王朝 说,别提了别提了,到现在中饭还没有吃呢,可把我饿的,腿脚都发软了。老婆赶 紧去厨房里张罗来了饭菜。 这个老东西,平时忙成个什么事,就喜欢卖个关子,今天也是吧。人家方总本 来就说过嘛,可以干干其他杂事的。 这一回却不是。 方家老太太倒是留我们吃中饭的,春香不肯,不肯就不肯,还想在方总家里骂 架,被老太太进去一句话,就给镇住了。 那个老棺材瓤子嚷什么来啦? 你想得起来啊。她说,这位乡下大嫂,你不要在这里泼脏水呦,要看看地方! 小琴现在就住在这里,我说过的喔,哪儿也不去! 小琴得了什么病?王朝老婆问。 看起来没有病嘛。眉眼松松的,半天里闲闲的,不做什么事情,连我上的茶水, 都是方总老婆给倒的。 小琴都没给你打招呼?王朝老婆很是不满。才进城几天,就这么显摆啊,亏她 还是个农业户口呢! 只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们走的时候,连她妈妈她都没有送,更何况我呢。她 们母女俩一直在卧室里说话,后来方总老婆也进去了,在里面关着门争吵。春香被 方总老婆拉出来的时候,还在气咻咻地骂:我踢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脸的小烂 货,我踢死你! 日光灯下面的王朝,讲到这儿,忽然头向老婆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我 估计小琴这丫头不学好了。 不要活嚼蛆虫!王朝老婆断然否决。 春香不容易啊,死鬼走后,你听见谁嚼过她舌头根子!当真春香没有一点家教 哟! 嘿嘿,你就当我放屁,就当我放屁,得了吧!王朝说。 这年头啊,弄不清楚的事儿太多了。女人未置可否地叹息道。